对于租赁房子的价钱,方氏还当真是说不好,一来没有了解过,二来怕是地段儿和房屋的好坏也都有很大的影响,也不知道该给租个什么样儿的,觉得还是等明个儿把祝大姐接来再商议为好,便只接言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明个儿等大姐来了,博荣和小秀回来以后,咱先问问行情再商议商议,时日虽说有些紧了,但是再怎么也比他三舅家的那两间偏厦要好。”
杨氏心里明白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因为心里有事儿,一夜都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第二天起来脸色便是不好,眼下青黑的一片,倒显得苍老了好几岁似的。
荷花端了热水来让杨氏擦脸,自个儿又出去帮方氏拾掇早饭。杨氏看着荷花已经有些抽高的身量,想起昨晚老爷子说的话,手里捧着手巾脑子却是走了神儿。自己的眼睛总是落在博凯和芍药的身上,没想到一晃眼连荷花都这么高了,这两日在家看着荷花干活做事都手脚麻利,又很有眼力见儿,博宁和栓子两个小的也都是每日背书习字,倒是也不得不说方氏很会调教子女。
想到这些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个儿终究是太偏心了?拿手巾随便抹了几把脸,出去泼了污水,便进灶间去搭手干活。
荷花赶紧道;“奶,你进东屋坐着吧,马上就弄好了,你也别沾手了,总共也没多少活计。”说罢利落地把锅里的饼子都捡到笸箩里,端上桌后又去坛子里夹咸菜,这会儿听着外面门响,放好咸菜便去开门,迎着祝永鑫四个人进屋,拿扫帚给拍打了身上的雪,笑着道;“一大早的又下雪,我还只道爹能大方一回领你们几个出去下馆子呢,结果还是顶风冒雪的回来吃了。”回手用扫帚在博宁和栓子的屁股上各拍了一下,“赶紧把外衣脱了搭在炕上,洗脸洗手准备吃饭了。”
“我倒是想带他们去吃云吞面的,博宁非吵着要回来,可别说尽早外面的雪还真是不小。”祝永鑫说着脱了大衣递给荷花,自己就着方氏端上来的水洗脸洗手,便利索地上里屋坐着去了。
“娘做饭好吃!”博宁嬉皮笑脸地说。
“马屁精!”荷花这边盯着两个小的洗刷干净,也都给撵进屋里,把大锅里的粥盛了一盆,便招呼大家开饭。
杨氏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出了神儿,猛地想起前阵子祝大姐跟自己感慨过一句,娘,你真是个不懂得享福的人。这会儿看着还真是这么回事省心省力的孩子自己不疼,反倒是跟着别处去操心费力,若不是老二家里的厚道,怕是如今一家人都跟自个儿离了心。
心里这般想着,上桌时候看着方氏就觉得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该后悔还是欢喜,伸手剥了个鸡蛋,便顺势搁在了方氏的碗里道;“这几天真是累着你了。”
方氏正伸手去夹咸菜,听了这话明显的就是一个愣神儿,筷子上夹着的咸菜也掉在了桌上,怔怔地看着杨氏不知做什么反应。
荷花见杨氏的面色有些尴尬,赶紧圆场道;“奶,你咋就疼我娘都不疼我我也要吃鸡蛋。”
杨氏便也剥了一个鸡蛋放进荷花的碗里扭头对祝永鑫叮嘱道;“今个儿下雪,你回去接你大姐的时候当心着点儿要不干脆雇个马车回去,免得顶风冒雪的再冻着。”
方氏原本就想说这个了,但是又怕杨氏说自家乱花钱,这会儿听了这话赶紧顺势接言道;“娘说得对,再说就算你皮糙肉厚的不怕吹,大姐刚出了月子没多久,可是不抗冻的,等会儿你拿点儿银钱回去,若是芍药愿意跟来便一道领来,若是不愿意,就安置她先跟老四家去住几日。”
杨氏接言道;“本来就不够地方住了,快别接来了,让枝儿帮着照看两天,还能跟着去帮你大姐带带孩子。”
方氏这会儿心里都已经不仅仅是诧异了,若是搁在往常,杨氏怕是恨不得把芍药接来,这回怎么却转了性子?难道这回老爷子的一顿训斥,还当真让杨氏有了悔悟?不过她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期待,不知道这样能维持多欠,有些人骨子里就生好了的东西,不是几句话就能完全扭转的,自己倒是也别抱太大的期望,不然最后失望也没人去诉苦。
不过方氏还是砸实了一句问;“那等博凯成亲的时候再接她过来?好歹一起热闹热闹。”
“到时候再说吧,先把前头的忙活迂去。”杨氏不置可否地说。
晌午时候,祝永鑫把祝大姐接回了家,听方氏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博凯的额头道;“你小子真是,猪油蒙了心,谁跟你亲谁跟你远都分不出,如今好了,总算是吃到苦头才知道回头!”
博凯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只由着祝大姐数落,最后还是方氏拦下劝道;“大姐,如今再数落他也没用,还有十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咱得赶紧张罗起来,不然不是耽误了孩子嘛!”
“先去找你家上次买院子的那个牙纪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找个能住得久的,先赁一年住着,不能总换地方不是,以后成家过日子,不像你仙子自个儿一个光棍,捆个行李去哪儿都便利。”
杨氏自然是没旁的话说,祝大姬扭头盯着博凯道;“还杵着做什么,不去穿大衣一起去?你自个儿成亲也不知道走心思啊?”
牙行那边倒也是好说话,不过那牙纪一听说是买了那鬼宅的人家,顿时嘬嘬牙花子道;“你家那小哥和姐儿可真是会砍价,上回卖的那个院子,回来可让我好一顿挨骂,我可真是怕了你家了。”
他嘴上说着这话,但是那愁容不过只是浅浅地伏在脸上…没到了眼睛里去。
祝大姐自然知道这是生意人惯用的手段,如果当真是贱卖他如何会肯,不过这也不能当面拆穿打脸,就只笑着说;“我们小门小户的手里银钱紧自然是要精打细算的,知道您的心眼儿好,所以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啥生意还不都得依仗您帮着周全。”
那牙纪一听这话,不像是个一般妇人能说得出的,便知道对方对自己这套也是熟知的便也不再多说客套的虚话,直接问了他们的要求,领着出去看了几处房子,祝大姐最后看中了一处离着荷花家隔着三条街的地方,是个小四合院,靠东边的两间往外租赁,看着院儿里干净利落,问了正房和西厢都有哪些人家,正房的主家人口也不算多一家五口人…老两口跟儿子媳妇,还有个三岁的孙儿,西厢住着个寡母带着个六岁的儿子,听见响动出来打了个照面儿看着也是个朴素正经的人,东边两间半的屋子,灶间是单独把南头隔开的,等于里头就是两间干净的屋子,虽说里头没有家具,墙上的纸张也有些微微发黄,但是屋里干爽清静,门窗的架子结识…问了租金说是要五百文每月…最后几番砍价定在了四百五十文一月…签了两年的契约,半年该是近三吊钱的租金,祝永鑫便直接拿了三吊,东家也是个爽利的人,看着牙纪签好了契约,便笑着上来寒暄,得知过几日要给孩子办喜事,忙说若是有要帮忙的一定说话。
祝大姐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办喜酒避边人也不会太多,乡下的邻里肯定都是摆在齐家村老院子里喝喜酒的,这边来的肯定都是亲戚或是极好的朋友,估计有个两三桌也是足够了的,桌椅板凳在老二家的铺子里都是现成的,杯盘碗筷也是不用操心的,还真没什么用得上找邻里挪借的,不过还是对人家谢了又谢,“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又都是头一遭出来过日子,我们给筹办完了肯定也不能日日跟着,若是有啥做得到不到的,还要请您多照顾。”
房子赁好了心就放下了大半,祝大姐回去便分派了差事…博凯和博荣领着博宁和栓子去买纸糊墙,小秀和荷花帮着在家剪裁红绸,方氏剪喜字,打发祝永鑫出去买楹联和灯笼,屋里的东西都是女方娘家陪送倒是没什么用操心的,不过炕席子还是得去买一卷的。进门要跨的火盆,马鞍,撒帐用的果子银钱,床上要坐福的斧子,也难为她打点的全面,这边都吩咐妥当了,每样东西都落到了人头上,祝大姬这才去跟杨氏商议合计喜宴的菜单子。
这边收拾得风风火火的,方氏剪好了窗花和喜字,担心博凯和博荣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冲突,便借口说自己想去看看那新房啥样,问了路边赶忙地去了。
一进屋就见博荣和博凯一人对着一面墙,博宁和栓子在下面给刷浆子递纸,倒是干得麻利,不过博凯的肩头有伤,拿着扫帚的手就总看着有些不利落。
方氏上前接过扫帚道;“你去外头拾掇拾掇,我来糊墙。”
博凯有些抹不开地说;“二婶,没事,我自己来就是了。”犹豫了片刻又低声道,“这屋子我是很看好,不逐,我娘舅那边……………”
方氏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咱家这么多人呢,还能让他们欺负了你去?这回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平时多上心,好好过日子,要知道疼媳妇,不要还是以往的那倔脾气。
若是不想再去你娘舅那边,便到我们铺子里帮把手也是行的,咱都照常地算工钱,婶子也不会亏了你的,毕竟如今要自己养家了,不是以往那么轻快了。”
“嗯……………博凯沉沉地应了一声,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从小都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以前还能跟亲娘说说心里话,自从李氏过世,倒是也在没得这样的机会了,什么都闷在自己心里的滋味也着实不那么好受。自从要定亲以来,娘舅那边的心思就越发的明显了起束,他只想扒着镇上那靠着京里皇商捡漏吃饭的金家,想要把自个儿塞进那金家去做上门女婿…后来自个儿坚决地不肯,便是彻底地跟娘舅那边闹了个翻脸,这几个月受的白眼吃的苦头比生下来以后的都多,可最后冰释前嫌接纳自己的,还是自己的家人,俗话说血浓于水…也的确是有道理的。
不过虽说心里这般想,可博凯还是拄不下面子去跟博荣等人亲近,博荣年岁大些倒是还好,尤其是最近越发的沉稳了,也不知是年念书多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如今娶妻生女,亦或是两者都有吧。但是下面两个小的…对自己的态度就算不得友好了,毕竟这两个都是跟荷花亲近的,荷花自来厌弃自己,如今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博凯一边心里胡乱想着一边收拾着厨下,听见外面有动静探头出去,见是荷花提着食盒进门,开口招呼了声;“荷花……………”然后又顿时没了言语。
荷花倒是没把他的态度搁在心上,唤了声博凯哥,提了提手里的食盒道;“来给你们送午饭。”进了灶间一看…空荡荡的连个架子都没有,皱眉道;“得让我爹赶紧打个架子出来,虽说屋里的摆设都是女方家陪嫁,可是人家也不会准备灶下的物件,以后是要开伙过日子的…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总归还是要准备的。”
方氏从屋里探头道;“避你就甭操心了,你大姑都跟你爹说了,明个儿我和你大姑上衙去给添置东西。”
荷花吐吐舌头笑道;“我这是自己瞎操心了,有大姑在肯定都处处妥当的。”
“你那点儿稳重劲儿怕也都还是跟你大姑学来的,这回也跟着多看多学着,你大姑可是个正经管家娘子的样子。”方氏一边干活一边对荷花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