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委报道组的人到柳huā街道采访养牛工程，李益民〖书〗记搜肠刮肚地想到了黄海建这个人，便将他推介给报道员，那个报道员只是和黄海建见了一面，聊了几句天，回去很快就写出一篇报道，把黄海建说成是金岛区农异当中第一个敢吃螃蟹，最早积极贯彻区委精神，打破旧习惯，敢于闯新路的农村带头致富的能人。以后，那个报道员又将黄海建的“事迹”改写成一篇通讯，说他依靠养牛不但脱离了贫困，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盖起了新房。

这篇通讯不仅区电视台播了，而且在《岛城日报》上刊登了，不久，省报上也将它登了出来。就在省报登出黄海建养牛致富的通讯时，黄海建（当然不仅是黄海建，更包括整个黄坡村）家里养的牛不是多了，而是日渐减少，从开初的十几头到只剩下七、八头，现在更仅剩四、五头牛了。四、五头牛，对于一个养牛专业户来说是太少了。

可是，黄坡村差不多很多人家家里的牛都不过如此，其它乡镇的情形也差不多少。黄海建之比别人显得更强一点的地方是，他胆子大口齿灵活，脑子转弯快，在任何场面前不会怯场。尽管他说话偶尔有不太着边的时候，但当初为了贷款，他曾仔细研究过区委、区政府的有关文件，对区里这方面的政策，至今说起来仍头头是道。

他家那幢新房子是去年才盖的，虽说不是太气派，但也看得过去在村里比较起来，有那么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沿着这条线索一思考，

将黄海建作为迎接视察和参观的定点对象再合适不过了。眼下的问题是，无论从养牛数还是从他的实际生活水准来看，作为一个先进典型显然还差得很远那就不能不采用包装的方式了。

对黄海建进行包装的方案，区里的领导小组办公室研究过几次，最后储唯提出了一个最理想的办法，就是：等到省里人大视察组来的时候，将他们参观的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钟以后。在此之前，村干部将黄坡村全村的牛都赶到村边的那块草甸上，交黄海建暂时统一放牧。区委报道组的人员替他写好一篇有关发展养牛业，快速奔小康的稿子里面介绍有关他的事迹，让他事先逐段逐句地把里面内容记熟，免得他到时候乱说一气，同时也免得在回答提问的时候，牛头不对马嘴地漏出破绽。

这个办法得到了领导小组的支持陈龙辅于是也没有反对。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龙辅本想建议余〖书〗记先去看看区城里正在动工建设的一座〖广〗场，稍晚点再去看“点”。话刚出口，余〖书〗记就说了：“老陈呀，这次到你这儿来，主要就是看你发展经济的精品项目〖广〗场嘛，等回来的时候顺便看一看就行了。怎么样，马上动身吧？”

余〖书〗记脾气虽然温和，但工作上却是个急性子。陈龙辅只好听从余〖书〗记的便招一下手，让薛林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十几辆车朝金岛冷冻集团开去。本来，区里是安排了让公安局的警车为车队开道的，可是被余〖书〗记制止了。那些只径调来的警车便只好等在原地待命，以防万一。

冷冻集团总经理王彬今天把头发梳得格外光亮，一身米色西装配一条黑色斜玟的红领带，显出几分洋派。集团门前，摆着鲜huā，插着迎风飘动的彩旗，那两只威风凛凛蹲在大门口的石狮子的颈脖子上，也系上了大红的绸带。王彬带着集团的领导层，远远地在厂门口守候着，并向鱼贯驶近的车队行注目礼。

王彬在这个冷冻集团开张的时候见过余争胜一次，但余争胜下车的时候，一开始并没认出王彬来，当陈龙辅作介绍的时候，才觉出有些印象。不过王彬对余〖书〗记的态度却是十二分的恭敬，余〖书〗记伸出手和他握手，他两只手紧抓住余〖书〗记的手，表情激动地说：，“余〖书〗记，又见到您了，真是非常荣幸，非常荣幸。我们集团热烈欢迎余〖书〗记前来指导。”然后躬下腰，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请”的动作，那模样有点像东海滩的小开似的，接着又小跑几步抢到前头，给余〖书〗记一行带路。

集团的会议室里，摆放着时鲜水果和糕点，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上级领导们，包括市里一些局的局长和区委班子成员来集团视察的照片，其中，市委副〖书〗记刘长义和区长储唯的照片放得比其他照片更大，且挂在明显的位墨上。

趁大家刚进去还没坐下的时候，张云忠绕着四周端详了一遍这些照片。王彬正招呼大家坐下，并吩咐招待员倒茶水，看见张云忠正看照片，马上说道：，“张主任，那都是市、区领导关心我们企业，前来视察时照的。”他一边把头对着余〖书〗记，脸上堆满阳光般的笑意，一边用手指指正面墙上的一块空挡：，“我特意留了一个最佳位置，准备挂余〖书〗记来视察的照片。我们要把您的照片放得这么大。”说到这里，王彬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时，有个声音插了一句：，“下回省人大视察组还要来呢，你得多留点位置才是。”王彬转头看看，却不知这句话是哪位领导说的，又不知这是在批评自己还是顺口随便说说的，只好尴尬地点头：，“对，对，对。这个问题我们考虑不周。等接待了各位领导和省领导后，我们要把所有的照片重新调整一下。”

余争胜看了一下，居然没发现陈龙辅的照片，不禁朝陈龙辅望了一眼，陈龙辅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没看出有生气的迹象。

余争胜便说：，“墙上挂领导的照片，现在在一些企业不管是国企还是私企，已经成了一种时尚。我看呀，这还是属于形式主义的东西。关键要看你这个企业经营得怎么样，能不能对社会有所贡献，这才是本质的东西嘛。领导到企业参观也好，视察也好，对企业来说，当然是一种鼓励，但领导其实也是来学习的，比如今天我们一行吧一”

余争胜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随同来的人员一，“所以呀，小王，你还是要在企业管理和企业发展上多下点功夫，真正把你这个企业办成金岛区农民致富工程的龙头企业才行！”

余〖书〗记一席话，从领导者的高度，将一件具体的事生发为一个事关改萃、发展和求真务实的宏大话题，让大家都感到受到教育。陈龙辅接过余〖书〗记的话，说道：，“余〖书〗记的指示非常深刻，非常重要，这对金岛冷冻集团乃至整个金岛区的工作都是很好，并且是很及时的鞭策，我们今后一定把它贯彻到实际工作当中去。”

储唯在一边看了王彬一眼，没说话。

按照既定的方案，王彬将金岛冷冻集团的基本情况向市里的各位领导做了汇报。听王彬对集团前景的预测那样乐观，不禁感染了余〖书〗记。在他的汇报结束后，余争胜再次说道：“我前面那几句话，不是针对你们，也不是批评你们，而是就当前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现象而言的。至于你们，我相信金岛区委的决策，相信区委的工作热情和信心，也相信你们集团会全力贯彻市委和区委有关发展地方经济的决定，去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余〖书〗记这一番话，等于是对王彬的汇报的肯定，当然也就是对金岛区委、区管委工作的肯定。陈龙辅和储唯听了，马上带头鼓起掌来，满屋子的人一起跟着鼓掌，王彬的掌声特别响，而且脸上还涌起了激动的红晕。

然后，王彬带领大家参观车间和厂房。金岛冷冻集团属于食品企业，为了卫生防疫的原因，大家只能在外面看个大概，听见里面机器设备在响，看见有工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进进出出忙碌着，也就有了印象。绕着厂区看了一圈，一行人便登车而去，王彬带着他的手下人，远远地还在朝车队挥手。他个子高，手臂长，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他挥手的动作也比别人要更显得夸张。

车队在朝黄坡村前去的路上，薛林新给柳huā街道党委〖书〗记李益民打电话，通知他说：，“余〖书〗记马上要到了，那边一切是否准备停当？”

李益民报告说：，“一切都早就做好了准备，黄坡村各家农户的牛都赶到草甸上去了，黄海建正在那儿等候着呢。”

到了黄坡村，李益民和柳huā街道的几位干部果然一齐在那儿迎候，薛林新对李益民说：，“市委余〖书〗记和各位领导来我们区视察，特意到你们这个点上来看一看，你就带余〖书〗记和大家看看黄坡村的养牛工程吧。

李益民就说：，“这儿正好有一户农民在山上放牛，要不现在就过去看看？”

余〖书〗记刚看了冷冻集团的情况，听了集团的汇报，心头还带着〖兴〗奋，他把手一挥，说：，“走，去现场看一看，看看你们这里的养牛事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