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是面对自己老爸,李从云也懒得去猜那么多,直接坐上车去,问:“爸,你怎么会来学校了?”
李宪立眼皮都没抬一下:“合着我这当爹的,都不能来看儿子了?”
李从云跟父亲倒没有深门大院那种隔阂,笑着说:“您来看儿子当然没问题,不过以老爸你的习惯,今天这阵势……不大一般吧?”
是不大一般,作为副部级高干,今天李宪立居然只带了司机,连秘书和警卫员都没带,还要怎么不一般?
李宪立对儿子的敏感性比较满意,不过倒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说:“只是临时有点事跟你谈谈。”说着,对前面的司机老王说:“去香山。”
老王是个很沉默的性子,只应了一声:“好的,领导。”就再不吐半个字,这也符合李宪立用人的习惯。尤其是这几年,老爷子走了之后,李宪立更是小心谨慎,对家人、身边的人都要求得格外严格。事实也证明他的谨慎是正确的,南巡首长对他们兄弟还是很看好,也相当信任。
大红旗轿车开出华大校门,李宪立依旧没有说话,奇怪的是李从云也不再问。过了一条街,李宪立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但随即收敛,沉声问:“你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
李从云毕竟年轻,听到这句话就微微扬眉:“毕业论文,讲的是一个分析到位,有理有据,但观点不尽相同也是常事,就算组里的教授们不同意我的意见,我也不觉得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李宪立面色毫无变化,淡淡地说:“若只是在你们学校,自然不会有什么后果,可要是去了中央党校,还发到《理论动态》,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李从云微微蹙眉:“赵老爷子刚才才跟我提起这件事,怎么你就知道了?”
李宪立轻轻叹气:“你就没想过一下,赵老爷子为什么别的地方不推荐,偏偏推荐去了中央党校、去了《理论动态》吗?”
李从云心里微微一咯噔,迟疑道:“我记得赵老爷子跟咱们家……没过节吧?在学校,他还是很照顾我的。”
李宪立哂然一笑,摇头道:“是没有过节,而且真要算起来,他是彭老当年看重的人,跟咱们家还有些七弯八拐的交情。”
彭老是华夏党内政法系统的元老,赵老爷子当年正是被彭老看重,才逐渐崭露头角的,彭老算是他的伯乐,而彭老当年跟李从云的爷爷却是好友,因此有着一层拐了弯的关系。
李从云就问:“那为何听您这话的意思,好像我的论文去了《理论动态》就有麻烦了?”
李宪立听了这话,却微微沉吟片刻,才忽然摇摇头:“麻烦不麻烦,现在还不好说。”
李从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这又为何?”
李宪立蹙着眉,轻声道:“这篇文章不知道怎么,传到爷老头子手里去了。”
“爷老头子”说的是南巡首长,在京城的高官子弟中,跟南巡首长比较亲密的后辈们,都喜欢用这个称呼。
老李家跟南巡首长关系复杂,但南巡首长对老李家这两兄弟颇为关照,却是大家都清楚的,李宪立用这个称呼很正常。
李从云心中一惊,面色却还冷静:“党校那边有人做手脚?”
李宪立面露出一丝赞赏,儿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很快就琢磨出了问题发生的地方,但是这还不够。
他微微点头:“你再想想,《理论动态》在爷老头子心目中,是个什么定位?”
李从云微微沉吟片刻,说:“《理论动态》是国光同志创办的,对“真理标准”的讨论立下过汗马功劳……但是前年国光同志去世,社会上竟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我想爷老头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对《理论动态》肯定是比较关注的,只是……”
李宪立淡淡问:“只是什么?”
李从云微微犹豫几秒,回答说:“只是爷老头子对《理论动态》本身还是持肯定态度的,他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小心地喜欢。”
李宪立呵呵一笑:“词用得不好,不过意思倒也差不离。这就好比我要用某个人,这个人在基层干部中有一定的威信,但是他偏偏是一位有前科的领导提拔起来的,而且至今对他的老领导心怀感激,这时候我要不要用他呢?当然要用,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嘛。但是也得防着一手,防止他一不小心犯错误,所以用归用,却必须盯紧一点。如果过些年,发现他已经能够正视自己,正视历史了,那么自然这种‘盯紧’就会成为历史。”
李从云明白过来,点点头:“爸的意思是,送我文章给爷老头子的人,可能也是例行公事,他在中央党校或者《理论动态》编辑部,本身就有这么一个任务?”
李宪立微微一笑:“据我了解,大概差不多。”
李从云正准备再问一句话,忽然看见路不对,想起刚才老爸吩咐司机老王“去香山”,不禁奇道:“我们现在去大伯家?大伯在家吗?”
李宪立嗯了一声:“你的工作问题,你大伯要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