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茶社,这间只有三进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当有人走进的时候却完全无法感受到它的狭小,反而觉得它是虽小而又精致。
房间四角竖着的是四盏高脚宫灯,靠近北墙的地方放置了一面彩画漆屏风,在屏风前则布置了一张长约一米半的茶桌,上面茶海、水方、牺勺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此时,正有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低着头收拾着茶海上的残水。
在一旁不过三四米的地方,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老树根矮桌旁说话,他们的跟前各放了一杯白瓷茶盏,里面的蒙顶黄芽清香四溢,蒸出屡屡白气。
“老黄,这几个月不见,你这的黄芽还是这个味道啊。”头发稍黑一点的老人笑着说道,“我去江南的那几个月可想死你这的黄芽了,啧啧,那边可没你这么正宗地道的黄芽喽。”
而在一旁,两鬓花白、双眼却十分明亮,被称作“老黄”的老人,自然便是之前特约参加品鉴大会、并担任评审团主席的黄承钰黄大师。只见黄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问道:“你去江南还想着喝什么黄芽,龙井、碧螺春不都在等着你?是他们江南茶道协会亏待你了,还是李家亏待你了?”
老陈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桌子道:“我这次去可没去江南李家,茶道协会那儿也没通知,就在民间走了走。你还真别说,虽然民间的茶没你这的细腻醇厚,但是还真有一股子糙劲,现在想想还是很有一番味道的。”
黄大师笑骂:“那你现在就把我刚才的极品黄芽吐出来!”
“别别别!”老陈连连求饶。
这两个老朋友又说笑了一会儿,茶社里的笑声渐渐消隐下去,老陈将温润如玉的茶盏轻轻搁在了桌子上,正了颜色看向黄老,道:“好了好了,来了这么久也该说正事了。下周就是b市茶道协会新一届成员的入会考核了,你今年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吧?”
黄老一听这话,顿时倒了眉头:“我什么时候袖手旁观了?老陈,你这成语水平是倒退到什么地步了?你自个儿摸着良心说说,我哪年不去旁看,哪年不进评委席?”
闻言,陈老一拍桌子,佯怒道:“放屁!你这老家伙哪年推荐了人选?我们b市茶道协会本来人数就比他们江南茶道协会少,还偏偏和华夏茶道协会占了同一个总部,哪次进门出门不是灰溜溜的?壮大我b市茶道协会,你懂个屁!”
听着这话,黄大师一下子蔫了气,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有徒弟,徒弟还有徒弟,徒弟还有朋友,我这六十多年又没收到一个徒弟,你让我推谁去?”黄大师的语气低压着,隐隐地带着一丝失落。
见着老朋友这样,陈老也全消了火气,无奈地皱了眉头,安慰道:“虽然我们这一行选个徒弟比登天还难,但是你这都快七十了,老黄啊,要求别那么高了吧,你看就连高秋鸣那老家伙都收了三个徒弟了。”
“别提高秋鸣那老家伙,他徒弟前些天可把我气着了。”
陈老一愣:“怎么?”
有了抱怨的对象,黄大师赶紧地把怨气倾吐出来:“就高秋鸣收的那徒弟,那是个什么水准啊。连君山银针都不会看,还敢说是h省长大的,简直可笑。”
陈老疑惑不已地说:“等等,高秋鸣什么时候有个h省出来的徒弟了?他两小一点的徒弟都是江南李家的,他大徒弟你更知道了,徐昱卿可不是h省的人。”想了半晌,陈老又补充道:“你该不会说的是一个姓林的吧?”
黄老连连点头:“没错,好像是姓林。”
陈老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就是一记名弟子,高秋鸣年轻的时候承了人家祖上人情,被求到跟前才勉强收下来的。高秋鸣那老小子眼光贼高了,徐昱卿才是人家正正宗宗的嫡传弟子,连李家那两个都算不上!”
黄老笑着骂道:“闭嘴吧,徐昱卿不也是李家的人?真是什么好人物都给他们李家抢了去了,诶对了,我前几天在品鉴大会上碰到了一个不错的小子,也是姓李!这晦气的,都是姓李啊,这什么缘分!”
陈老微愣:“难道这姓李还真有什么天份不成?好了好了,别提这个了,你既然碰到了一个不错的苗子,怎么不把人家收了?难道他有老师了?”
黄大师无奈地叹气摇头:“那小家伙说是没有老师,但是从他沏茶的手法和品鉴的把式来看,我看绝对不可能是自学的野路子,肯定是有人静心指导过了。人家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强求不是?”
看着老朋友这副失落悲叹的模样,陈大师完全能体会到这种后继无人、衣钵无人可传的悲哀。这对于一个茶道大师来说,简直比断子绝孙也差不了多少了。但是他也没办法硬逼着黄老收个徒弟,只能僵硬地转开话题:“反正你今年就是干什么都得送上一个人选,不管了,你就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都得给我们b市茶道协会撑撑场子。”
对方都说到这一步上了,黄老也不好再装疯卖傻,他思考了许久,才小声问道:“我真随便去拉个人了?”
陈老怒笑:“你敢!”
不过片刻之后,黄大师就在陈老递过来的单子上看似随手地写下了一行名字,然后再在右下角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