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头的人们出来些,一看是弓家的院子。男人叫女人们把娃娃都领了回去,他们聚成了一群在那儿看,没敢过来。西头大愣家的院子里也有人出来了,父子四个站在了弓家院子外头。透过门缝看进去。黄白的光有些晃眼,其实看不机明。润成扭身要回去拿自己的那些家具的时候,白五披着衣裳从东头过来了。他把吃完的烟头用鞋底子踩灭了之后,看看弓家的院子,说笑,这下官庄人可是开眼界了。院里唱上鬼戏了!
鬼戏,润成脑子里来回划拉一遍,自己在师父留下的一些书里见过画着的图图,底下的字不认得还请教过张老师。当时张老师就说底下的两个字是鬼戏。年深日久的图图早就不清楚了,润成问过张老师。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叫鬼戏。张老师也说不上来,今儿还遇上了。白五说完,说你们站着干什么?回去睡呗!说着扭身走了,边走还边招呼那群站着瞎看的人们,叫他们回去安心睡觉。
这怎么睡?白五这个老汉越老越没正经过来。润成紧走叫住了白五,要跟他商议一下怎么排置。白五抖抖两个膀子,说这么排置?我没排置过,慢慢等天明吧。鸡儿一叫就都回去了。他们黑夜唱,我们白天,谁也不耽误谁。老汉的话说的越来越没法听下去。润成只好放开老汉看着他走了。走到二平师父大门口时,老汉说这个日球的戏唱的,也没法睡啊,他冲着这边问,半夜听戏时有人跟我再喝上几盅?
大愣说给白五老汉张罗些吃的喝的,就放在院子里。我跟他喝上些。白五跟大愣在院子里喝上了,白五不叫人们跟着。更不叫人们在外头悄悄看。大愣叫小子们都回家,接着连求带哄叫人们也各回各家去了。院里就丢下了他们两人的时候。白五问起了弓家的事。
想当年,大愣来官庄的时候,记得全村的地大概都是弓家的。官庄人不是弓家的长工,就是要租弓家的地。弓家的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甚至有人说出了下辈子就要投胎到弓家一样的家里。白五说他问的不是这些,大愣说你问的是什么?白五以为他是听不机明,隔壁院墙里头的声音也确实挺大,他把嘴搭在大愣耳朵上说了一句,我问的事后来。声音太大,大愣嫌炸耳朵,躲开了白五。
大愣简单说了弓家老娘娘的跳沟,老汉的上吊。白五没出声一直等到他说完,来了一句,都是前头有车走,后头有轱辘印儿啊。我刚过来的时候,听人们说,弓家的老娘娘年轻时就是唱戏的?大愣也没专门打听过,也就是知道这个事罢了。怎么?弓家老娘娘回来唱上了?大愣放下酒盅,看看隔壁,光圪搅着声音,听起来是有些调调,可是叫人心烦的不行。不要说大愣了,一黑夜全官庄的人就这么听着叫人圪烦的咿咿呀呀到了天明。
到了天明的时候,倒是真停了,没睡好困的要命的戏团人没法唱,官庄的人也没精神看。实际上就是有精神,人们哪儿还有心思看戏,半夜的鬼戏还不够人们瞎说害怕的呢。大愣没法等着,他叫醒了歪在桌子上睡着正香的白五,要问个法子出来。白五抹抹嘴角耷拉出来的口水,说我再睡上一阵阵。闹腾了一黑夜,香香大着个肚子,难受的不行,王贵梅闹着要走,兰芳的姨姨脸也吓的还没返过劲。大愣看看一家人成了这样,扭身看看睡不醒的白五老汉,他接着又喝了一盅酒,说该走走,不走的就给我想法子。
送走了不愿意在的,润成把香香扶回了娘家。兰芳倒是个大胆子,换下了完婚的衣裳,打帮小妮儿给人们做了大早饭。宝成一边吃一边狠狠说,要真是弓家的老娘娘老汉汉回来折腾,我就给他把坟平了去!老子好好的完个婚,叫他们给圪搅成这样。这个话声音有些大,惹恼了大愣,他把筷子给宝成甩了过去,说你爹还在跟前,轮的到你老子长老子短的?宝成拾起筷子,把碗重重磕到锅台上,问爹那你说说怎么闹?宝成觉得就算是鬼也是害怕恶人,他恶些鬼就不敢闹事。
润成说我们得想些法子,要不今儿黑夜接着闹腾,不要说我们家就隔着一道院墙吃不住,就是全官庄的人也都吃不住。他问白五什么叫鬼戏。白五剔着牙,说他也是稍微知道些,遇见也就是这一回。也不是多么险恶的地处,怎么就能出来鬼戏。
白五说他年轻时候听说的,那个年代到处是战乱,四个人很正常。有个戏班子到处唱戏混饭吃的时候,遇上了溃兵。不要看歪戴帽子趿拉鞋的溃兵打仗没两下子,可都叫撵得到处乱跑了还有心思看戏,还非要人家就地搭台子唱戏。也是个半夜,戏班子就挑起汽灯,唱上了。大概是溃兵们活到头了,人家那边山头上的对方也不往过撵了,直接对着他们的亮处几发炮弹飞了过来,炸的什么也没有了。到天明看,原先搭台子的地处,早就成了个圪洞,人都叫炸成了肉疙瘩,到处都是。
就是从戏班子陪着溃兵一搭上了黄泉道没几天,也是黑夜,跟前村里人就听到了唱戏的声音。远远看过去,就能看见些混混沄沄的影子转过来转过去,低处密密麻麻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当地人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也没胆量到跟前看。不过时间长了之后,也习惯了。有些专门大着胆子想看红火的人,去了之后等上好几黑夜却也不一定看上,后来鬼戏也就少了。听远远看见过的人这么说,可也就是那个村里人看见过。
白五说的这个鬼戏跟弓家院子里的说一样也不一样,说不一样可是起码有一样处,里头闹腾的都是屈死的。宝成说真是遇上屈死鬼了,没了这么多年还不行,闹腾了好几回。大愣仔细盘算一下,之前也有过日怪处,确实跟弓家有关系。一直没说话的润成说,这回回来的不是光他们两个,不是还有我爷爷娘娘吗?也不全是屈死鬼,我看就是没了人的魂儿回来了,看咱们家红火,来圪凑了。
大约摸知道了怎么回事,可排置的法子呢?照着宝成的法子就是恶法子,白五说不行。本来没了的人尤其是弓家的两个,都不是好死的主,要是用恶法子对付,总归不是先生用药能以毒攻毒,反倒是会越发不好收拾,他的主张是先礼后兵。宝成说怎么还得有礼?你的意思是请他们来吃好喝好歇好耍好?白五说闹不好还真得这样,我的主意是好好商议吧,要不这鬼戏要是唱到什么时候?栓成说我们接着摆桌招待,可他们也不能来真吃啊!
白五说哄鬼会不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