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搁在手跟前席子底下的电棒子。却怎么也摸不到。叫润成纳闷的是,明明窑顶上就挂着电灯,他却感觉自己一直用手在摸,倒像是个瞎了眼的。没有电棒子,他摸着下了地,在做饭的灶台边上摸见了煤油灯。润成还想着点着煤油灯的时候。灯自己着了。比豆子大不了多少的煤油灯芯儿照出来的亮儿,不光照不了多远。能照着的地处。看上去都带了一圈绿边边。润成看看自己的手,也是发了黄绿色。
他端着煤油灯先在三间窑里寻了一圈。没有人。不光是爹没了,娘也没在。他叫了几句大哥跟进成,也没人搭对。像是先前他梦见的那个梦一样,润成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他不知道迈出去遇见什么。
其实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自己不迈出去,就不会遇见什么。从煤油灯照不到的窑门口那边,进来几个黑影。黑影挪动的不快,可是慢慢也到了润成跟前。煤油灯照到这些黑影身上,却还是看不见这几个黑影到底是什么,好像原本就是黑颜色的一样。润成想给它们让开些,可是没来得及,黑影到了跟前,没了。润成扭身,黑影在身后出现了。两个黑影一高一低,后头走着的高些。
润成一直没动,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工夫,黑影从他身上有过去了。冲着来的方向,出了窑洞。出了窑洞的黑影倒是能机明了,可是更叫润成心惊肉跳。那两个在窑里是黑影的不是什么别的,其实是润成的爹秦大愣还有他爷爷秦二货。
润成端着油灯往撵了几步出了窑洞,想着撵上他们两人。可是脚底下好像是跑了挺远了,可就是撵不上他们。看看三个人还在院子里头,感觉院子大的不得了,怎么走就是走不出去。
大概是感觉后头有人,爹跟爷爷回过身,看了润成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在商议什么,爷爷一个人出了院门没影了。爹却笑格盈盈的朝着他走了过来,倒像是润成小时候爹看见这四个小子时大多数时候都有的脸色。
爹冲着他走来的时候,润成很高兴。他也朝着爹走了过去,却到最后扑空了。他扭身,爹从他身后回了窑里。润成赶紧撵回窑,却在上圪台的时候,跌倒了。这下跌的肋扇骨硌在圪台楞楞上,疼得润成嘴都撕开了。可就是这么一疼,他感觉脑子有些清醒了。脖子有些僵直,稍微一朝着前头动,就疼得不行。他揉揉脖子,张大眼看。窑顶上的电灯还亮着,窗户外头的黑夜还没过完。睡在炕上的爹还在,润成心里放了下来。
细细想着梦见的事,润成赶紧伸手过去摸摸爹的胸口头,感觉见了起伏。他把脑袋放在爹的胸口,听了一阵。没错,爹有了心跳。心跳声很低沉,可还是能听见。他探探爹的鼻子底下,手上感觉见了微微的凉气。
润成跳下地叫醒了娘,到西房叫醒了大哥跟进成。一家人围着爹,娘叫了几声爹的名字,爹却没有反应。润成发现爹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小水珠,他伸手到爹身上摸,身上水更多。有些日怪,可想想也能想通。人身上都出水了,这就说明人的身子还是活的。没了的人身上所有的循环往复都停止了,自然也就出不了水。
虽然叫唤不醒,可爹又有了心跳跟喘气声,这叫全家都心里宽松起来。栓成说他回乡上一趟叫个医生来,润成说叫不叫都行,就在家看情势吧。到了后晌,兰芳才骑着车子从县城过来,用网兜给带来了好几桶子麦乳精。
兰芳给老人检查了下,说什么全部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可她也说不准这是怎么了,没有更好的法子,就只好接着等。
到了快黑的时候,时不时进去看看。这阵他看了一眼刚出来,就听着窑里有人叫宝成的名字。窑里只有炕上睡着的爹,那就不是别人说的话,润成扭身两步就回到了窑里。
盖着盖子的爹都坐起来了,正伸手揪盖子呢。嘴里还说着热的不行。润成一时都敢往跟前走,倒是爹跟他先说了话,问他宝成回来了没有。润成有些发愣,爹大声问了好几句他才反应过来。润成一边伺候爹穿上暖鞋,一边跟爹说,宝成不是在部队回不来吗?爹愣了一下,说他差点忘了,还到南梁坡顶上,甚至还到了八道沟河滩边上等宝成。天凉的手都伸不出来,他裹罗着(在官庄,过去人们冬天手冷就把手放进另外一只袖筒里取暖)手站了一顿。回来就想暖和些,钻到盖子里头没想还睡着了,硬是叫热醒的。爹叫润成给娘说,炕不要焰的这么热,浪费柴火不说,热得厉害了还容易上火,差不多就行了。
爹往出走的时候,问了润成一句,不知道你老丈人喝完以后怎么样。他家买的是什么酒吗?喝完以后整整不机明了一天多,大概是人老了。喝酒时也变得没出息了。
润成没有答话,他心想大概爹根本就不知道他摸过了阎王爷鼻子的事。他跟在爹后头才走了几步,爹扭身问他寻空就张罗他的营生,老是跟在老子后头干什么,又不是三五岁等着大人给买吃的做弹弓。润成装着不在意问起爹有没有梦见过什么。爹说没梦见过什么,倒是他中间出去接了几回老三跟老四。
听到爹说话的进成栓成、兰芳跟娘都出来了。这么些人都看着,叫爹不习惯。他问大家说有什么好看的。娘跟爹说,没说什么看的,反正回来就好了。这叫爹有些像不通,不就是出去闹南梁坡那边走了两趟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