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根垴润成独自都来了好多次了,沟里头的这条道儿,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寻见。
这里说是个村子,可是只住着师父文瘸子一家,一个人。有个词叫独门独院,师父这叫独人独村啊。
润成一边心里想着这个有些笑人的词,一边长喘着气往半坡上的小院子爬去。
一到门口他就感觉见,院子里头跟有回来的时候很一样,没有动静!这种寂静叫润成心里紧张起来,是不是这个*十岁的老人身体有害不待动(作者注:害不待动在当地方言里就是身体生病,没精神的意思)呢?
他紧走几步,进了院子。
院门是开着的,说明有人出去进来。
窑门也开着,不像是老人不待动没了下炕的样子。
润成进了窑里,没有站稳就叫窑洞里的味道呛的咳嗽起来。这股味道腥臊的十分厉害,人就是堵住鼻子捂住嘴,它也还能钻进来。恶心的人都想吐。
人住的地方怎么能有这股味道,不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吧?
润成的眼睛适应了窑洞里头的昏暗,他忍住刺鼻的味道,朝炕上看去。
文瘸子是在炕上没错。可是这阵的他,端端正正坐在抗上,却是背对着外头,如同和尚打坐一般。
从窗户纸上破了的窟窿不是吹进来的小风,把他的衣裳吹的一摆一摆的。衣裳显得很肥,在飞起一阵落下一阵的摆动中,润成看见了丝丝缕缕的东西。他用手挑起这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凭着感觉马上判断出了这是蜘蛛丝。
活人坐在这里怎么能有蜘蛛丝?这得坐多长时间不动,才能叫蜘蛛把丝给拉在身上?
难道说师父已经没了?看着这肥大的衣裳,说明他老人家瘦了不少啊!
润成没有再往下想,鞋都没有脱就跳上了炕。
转到师父前头,他支起了窗户。
他看机明了文瘸子的脸。
这张脸,已然没有了上回见的时候的人样。
因为瘦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像是刀砍斧劈闹出来的,深的都能储住水。整个脸成了个三角形,眼睛闭着。润成往下看,发现老人胸口头没有起伏,平坦的身子支在两条小木头棍棍一样的腿上。
这还是个活人吗?
润成开始往后头退。他不害怕鬼鬼神神什么不干净的,可是对自己熟悉的人没了,却叫他感觉很害怕。
他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水,用手连着抹了几遍都没有用。
文瘸子做了他的师父,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教润成的时候不多,可是带着他干过的几件事,却确确实实锻炼了他。润成好好得下功夫看师父给的书,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慢慢明白了什么叫悟,什么叫修行在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师父没了,有些事自己怎么排置。比方说,本来这回就是为了问清楚前几天碰见的日怪事,这下没有了师父,他该问谁去?
润成深深叹了口气,心说是不是得给老人张罗后事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张罗不了,得回官庄叫家里人来,要是爹能来就好了。转念一想,这样也不行。大热天,人已经死了很长功夫了,回官庄一个来回怎么着也得三五天,要是再等上这么长时间,老人还不得臭了。到时候臭的烂的没法抬,没法埋不说,也是对没了的人最大的不敬。
这叫润成左右为难。到底他该怎么办?
润成抬头看看师父文瘸子,低头一个劲发愁。他根本没有注意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叫他。
抬头转了个圈也没看见是谁在叫他,他疑惑的朝着这个坐着人看去,总不会是他吧!不会是大白天遇上他老人家的鬼魂了吧。
他还没看完人家坐着的人,师父文瘸子动起身子朝他转了过来。正好和他抬起的脸堆在了一起。润成叫吓得朝后翻滚到了地上,爬起来才看清楚师父已经睁开了眼睛,人家的胸口头也开始起伏了!
润成慢慢走近师父,试着轻轻叫了声:文爷爷。
文瘸子:坐着吧,吓着你了吧。
润成心说,怎么叫吓着我了,根本就是吓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