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栓成也有三四个月没有回来,这下不光回来了,而且还能住一黑夜。这叫他娘小妮和娘娘仙子很是高兴。连平常舍不得吃的小豆面也拿出来了,给做豆面河捞吃。
等在学堂的三个弟弟回来的时候,看见老大回来了,而且今天晚上还是捞碗(作者注:当地人把从锅里捞出来面直接浇臊子的吃法叫捞碗的。是相对讲究的吃法。)的河捞。高兴的不行了。宝成和进成都去赶紧写作业了,写完好准备抢在第一个吃河捞。俗话说,头茬的河捞末茬的饼(作者注:当地人讲究河捞吃头茬的,汤清面不粘,饼吃末茬的因为烙饼的鏊子最后时受热已经均匀,烙出来的饼才能里外都熟,才好吃。),连小孩子都知道!
建成却没有先去写作业,而是缠住栓成,把个他哥拽到一边去了。大楞和小妮都没有注意到。
这顿饭吃得全家人除了建成都挺兴。三个大人因为看见栓成回来很高兴,栓成是因为很长时间才回到家里,宝成和进成是因为好好吃了顿捞碗的河捞,吃得都上不了炕了,还一直和栓成说哥你经常回来就好了。
建成也吃了不少,但是一直是低着个头吃,没有多说话。
在这个大家都高兴的黑夜,昏暗的煤油灯下,全家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
立夏了,天在一天天变长,早上亮的早。栓成在乡上几个月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早上起来正打帮扫院呢,大楞却叫他回乡上去。小妮听见了出来不让,说娃子请过假了在家歇一天也不行?大楞说自己想着叫栓成好好表现,早些回去多干些,能叫人家领导待见。小妮大道理上说不过大楞,只好抹抹眼泪,给栓成准备吃的,好送他走,三个娃娃上学啥时候走的根本没有看见。
地里没有营生的时候,大楞就到弓家院子门口和人们闲道聊(作者注:大概意思就是瞎聊吧。)着,不知不觉快到晌午了。
宝成和进成回来吃饭,见面宝成就说:爹,你叫我二哥前晌干什么营生了?张老师叫他后晌去上学!
大楞:尽是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二哥干过营生,他能干啥?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二哥怎么没有回来吃饭?道上跑到哪里去了?
宝成:我二哥不是你叫走了?今天大早在去学堂的路上,他和我们说是你叫他打帮干营生,叫给他向张老师请假。
大楞:小妮,你见你二小子没有?
小妮:我去哪里见,我一前晌就在家里给你们父子们纳鞋底子做鞋,我没看见!
大楞:大热晌午,死娃子到那里去了,你们先吃,我去寻寻。我看建成这个小子不好好杵抹(作者注:杵抹大概就是当地方言里胖揍一顿的意思吧)一顿是不行了。
嘴里带着这句话,大楞出了门。
大楞一开始还找得很是恼火,找着找着心里的火没了,是越来越着急了。他半跑着把庄子前后左右找了,没有。到各家问了一遍,没有。他往远处走了,甚至都到当年弓家老娘娘跳崖的地方从上头还喊了好几声,也没有!这把个好好的娃子给丢到哪里去了?大楞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就跟小河一样往下蹿,止也止不住。真是急死个大楞了。现在大楞嘴不由心地说是要等寻着建成了好好来顿家法,可是他也知道找着二小子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这四个捣蛋猴一样的半大小子都是大楞的宝。
怎么寻都是没有,有些庄里人也开始打帮着找。这边栓成急着跑了过来,问说找着没有,大楞:你自己没看见,找着了的话我还在外头瞎转悠什么?你怎么还没有回乡上,回去还有营生做呢你不知道?
栓成:建成丢了,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还走什么走?
大楞:关你什么事,该走走!家里有什么事,有你爹我呢!这阵还轮不到你当回事的顶着!
栓成:爹,我想起来了,夜儿黑夜建成非要问我跌进去的那个水潭子在哪儿,从官庄出去怎么走,我就给他说了。你说他是不是去那个地方了?
大楞:早干什么了?这早饭(作者注:这早饭在当地方言里是现在的意思,此处大楞口气了满是对栓成的埋怨)才和我说!
栓成:这不这阵才想起来嘛!
大楞:回,这个死娃子十有*就是去那个地方了。骑上车子和我走!
两人回家推起洋车子就走,后头小妮和老娘娘问寻着没有,父子俩都没有空说。
栓成记得爹骑洋车子把式没有自己好,可是今天在一道上,栓成根本跟不上爹的快。一股风的大楞一点儿前后闸也没有用,不住地往前蹬,上坡骑得跟下坡一样快!
总算是到了这个在官庄到乡上道上的水潭,可是两人放倒洋车子,围着水潭寻了很大一阵阵,结果哪有人!叫了半天也没有,栓成看了看大楞:爹,是不是建成也跌进去了?
大楞:尽是胡球说呢!他怎么就能跌进去?
栓成看得出来,他爹是真急了。因为爹从来没有在他们弟兄们四个跟前说过什么赖话。今儿冒出这么一句,说明他心里也乱了。
怎么寻也没有,问了一个在跟前地里间苗子的老汉,有没看见有个半大小子来这个水潭跟前转悠。老汉说自己一直圪蹴着间苗子哪有功夫抬头看其他地方。大楞不知道该怎么办,背着手唉唉了一声又一声。原本以为建成肯定是悄悄一个人来这个地方了,来了这儿也没寻着。这下子还能到那里寻着这个死娃子。大楞心里没底的冰凉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