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楞被张老师一问,感觉心里一惊,没有敢多停留,拿着斧子和锯子回家了。
建成在学校再也没有可以端着到处走的罗盘了,人也老实了不少。倒是宝成后来者居上地特别能闹腾。算起来,从栓成开始,到建成,再到宝成,几乎这个学堂每个年级最能捣蛋的娃娃都是秦家的。
至于在张老师眼里,秦家这几个娃娃捣蛋起来是一个能顶五个,可是念书识字倒没有拉下。甚至张老师还好几次表扬这几个娃儿。到年底,考试考写字,宝成最不赖,两个哥哥稍微差点。进成才开始学拼音,但啊、喔、额在本本上也描的有模有样。
栓成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爹给设计的道儿。所以读书还算是刻苦。因为他觉见到时候到乡上,一个天天送信送通知的通信员也得算是个文化人,总不能光会蹬洋车子啊。这洋车子要骑得稳当要骑得快,这文化也得学得高。每回想到这时,他脸上跟抹了块猪油一样,油光油光的。那个笑平展平展的,就好像他已经骑着洋车子奔驰在送信的路上似的。
至于建成,自从上回被没收了罗盘,就跟丢了三魂六魄一样,神魂颠倒了好几天。后来他知道没有用。与其这样,还不如最近些日子规矩些,别惹大人生气,或许放了假就能到松根垴学文爷爷的本事,听他说天底下各种各样的日怪事,说不定临走前,打着文爷爷的名号,还能把罗盘要回来呢。所以对于写字的考试,他还是比较认真的。
这十来天,也就成了大楞能稍微心宽点张罗过年的好日子了。
其他地方他也没有多去过。过去在部队,走了很多地方,但都是打仗走走停停,很多地方还没有在惯、在熟就又走了。而秦二货没有什么要紧的亲戚,大楞也就没有。当年一起逃难出来的老乡们早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了。所以大楞也没什么老乡可以去联系的,大楞也早把自己当成是个地地道道的官庄人。
这十来二十年,去的最熟的地方和最多的地方就是乡上了。
其实这段时间大楞去乡上十回,顶多有一回是开会,两回是买家里过年用的东西,还有七回是到老战友、老上级黄大牙黄书记那里去,打听什么时候能叫栓成去当通信员。这对于大楞来说,是个大事。他一点也不敢耽搁。眼看栓成这书念的也差不多了,该问询这个事了。
大楞找了好几回黄大牙都没有在,听说是到县城里开会,至于是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人知道。大楞这回还有个小道消息:黄大牙可能要调走了!这个消息对大楞来说,绝对算不上是好消息,一旦在黄大牙走前没有把栓成的事情弄明白,以后就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了。所以这回他是真着急了。
团团转归团团转,大楞还是想出来了办法。他把刚放假回家的栓成叫住,和他把家里分到的新谷晒了又晒,筛了又筛,弄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碾成米后找了个干净的口袋给装了整整一口袋。
小妮在跟前都看得有些着急:大楞,你这回一下给人家百儿八十斤小米,家里的粮不够了怎么办?这刚刚分开灶,吃多吃少又是自己的光景了,你不知道?
大楞手里忙着,头也没回:你懂个啥!不要看黄大牙是个大干部,他和老婆孩子都是吃供应粮的,可是粮本上每个月每人都是个死数数。谁家也缺吃的,他家也不能不缺,送这个东西最实在最管用了。咱家里缺粮,少吃些不就行了!
小妮:我和你都能忍住少吃饿着,你这几个狼一样的半大小子能饿着?还是应该把咱娘给饿着了?
大楞:再说再说!这会儿栓成的事就是咱们家最大的事!其他的再说。
这么一句话就顶得小妮没话说了。
连着去了几趟的大楞和栓成父子总算没有白跑,逮住黄大牙一回。黄大牙倒也干脆,没有把自己要调到县城的事情藏着掖着。这让大楞更着急了,黄大牙看出大楞是有事求他,就叫大楞说,大楞照实一说。
黄大牙摸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秃顶的大头,露出了那一嘴的黄牙: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你还真是会找时候。这回我走要带着通信员走,再有人上来肯定要用新后生当通信员。我给你和乡上几个约莫将来要通信员的干部说一声,就说栓成是我的侄儿,叫他们给招呼着些。过了年,你就叫栓成来先干着。
大楞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扛起放在一进门地上的口袋:黄书记,搬到哪里?
黄书记一番推让,最后收下了这百十来斤新小米。
回官庄的路上,大楞一直给栓成说道着:以后眼睛里要有事,有活。学会说话,但是要少说话。记住了没有?这下你这个事算是妥了。
栓成光听没出声,心里却是得爽的不行:等过了年,我也是个乡上上班的人了。到时候和我一搭念书的那几个还不得眼气死好几回?
回到家,大楞和全家人都说了栓成事办好的消息,全家人都很高兴。建成趁着这个时候就蹭了过来:爹,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文爷爷那里学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