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按照二货说的,进坑里,拿笤帚苗边假装扫地,边喊:四儿,别在外边耍了,跟娘回家吧,连喊几遍。喊着喊着就哭了。
她问二货:爹,能行吗?
二货:谁知道!不行明一早我就去趟松根垴。还去找瘸子先生。
上了坡,二货又让小妮在崖楞楞上接着扫了几遍,喊了几遍。小妮是边哭边喊。细长伤心的声音回荡在沟里沟外,似乎还有回声。扫完了,二货让小妮又把地上的土捏了点放在大楞盆里,盖好红布。招呼回家。
三个人往回走,谁也没有注意,小妮圪蹴下捏土时月亮底下起的小旋风!
回去的路上,大楞要帮小妮拿盆子。二货没让。说魂这东西怕阳气。得女人端着往回去。而且也不能走走停停,尤其是路口更不能停。小妮就这样一气回到大门口。刚要迈腿进大门,去被二货拦住了:大楞,叫你娘来!
大楞进去了,小妮问:爹,不是不能停下吗?这都快到门口了,怎么不能进院?
二货说:这院门坐北朝南,位子太正,阳气足,怕扫回来的魂进不了院子。还是找你娘和你一起把这个盆子隔墙接过去吧。
就这样,搁到院墙,仙子接了过去盆子。小妮进院里又接过去到窑里把盆放在进成脑袋跟前,说了几句:四儿,回来了就睡吧,睡醒了明早起来再玩。快睡吧。
这一夜,全家大人谁也没有睡着,都等着看这闹腾一个晚上的叫魂到底行不行。
眼看窑洞窗户透出来了白光,天快亮了,那边窑洞也没有消息,二货开始穿衣服,嘱咐仙子:起吧,给我带些吃的,我去趟松根垴。
这时窗户外边大楞过来了,隔着窗户说,四儿睡觉出气声稳了,小妮还给喂了些奶。
二货听了,心说,这魂兴许是真的叫回来了。可是他想不明白,这孩子就这么样就掉下去了?谁家孩子没在这庄上沟沟崖崖边上玩过,也没有个掉沟里的啊!真是日怪事情都让自家赶上了。
前晌,小妮没有去地里,照顾已经能坐起来在炕上玩的四儿,顺便挨个把栓成他们三个问了个遍,却也没有问明白四儿是怎么滚的坡。他们三个都说昨天就他们弟兄四个去的那个沟里。老四小,在上面等,他们三个去摘酸枣。
小妮撇开三个大的,心说,看来这个事情只能问问进成了。她把进成抱在怀里,问:四儿,和娘说,你是怎么掉进沟里的?
栓成想起来老四抻个脖子在崖楞楞上看三个哥,就说:四儿,是不是自己掉进去的?
谁知四儿来了一句:有人推我!
窑里的人都愣住了,刚撩帘子从外边进来的仙子听见也愣住了。
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推的老四?仙子和小妮越想越害怕,甚至感觉从脖颈到后背,一股凉气嗖地一下子蹿下去了。仙子定了定神,算是安慰小妮,其实她知道这更是安慰自己:中午等大楞和你爹回来,商议商议,不行还是上趟松根垴找那个瘸子大爷来给看看。
中午二货和大楞回来了,小妮把这个事一说,大楞拧起来眉毛:大人们都在干活,谁会注意到小娃子们上哪玩,还要谁要非把进成推到沟里面去?他想起来大前年小妮莫名其妙得的大肚子病。会不会这两件事是一个人干的?就是要和秦家人过不去吗?这个妨主鬼那会是谁呢?大楞自认也没有什么做绝过的事情。他脾气是不好,爱骂队里的人,可是也没真得罪过谁。是谁要下这个黑手欺处秦家,且连个两三岁的小娃子都不放过?越是想不到这个屈死鬼,就越是身上不断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浑身凉飕飕的。
二货抱过来小孙子问,四儿,和爷爷说,你看见是谁推的你不?
四儿说,没有,就是推、推。掉下去了。
再问也还是这些言语。二货心说,也是,一个才三岁不到的娃子,能说清楚个什么。就是个大人,叫人从背后推到沟里,也不一定能知道是谁干的。
索性二货也就不问了。
全家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后,二货说,秋过了,趁不下雪,我早起去趟松根垴,看来得把这些事和文瘸子老哥道道说说,让他给个主意。要不,这个日子非得哪天过不下去了!
这年的秋收,没有什么活干,地里的庄稼也没有什么收的。大楞还是张罗着让大伙赶着牲口把地犁好了,犁深些,好给明年做准备。
二货看地也没什么可干的营生了,就张罗着准备去趟松根垴,和文瘸子道道进成身上发生的这个怪事。
这天中午,二货正在端着碗吃仙子从隔壁食堂一遍端回来的豆子面河捞,一边恼着这谁烹的酸汤,这败家的玩意儿!搁了这么多咸盐!可是转念想,这都是全官庄的食堂了,管那么多干啥?反正又不是放自己的咸盐,大不了,一会儿多喝两瓢水就是了。吃完饭吸溜干净酸汤,再舔舔嘴唇,他问了仙子一句:娃子们都吃了没,怎么没见这帮小子吃饭呢?
狼跑着来了冲进窑掌来个半大小子,大脑袋,细长脖子。是栓成,第一个跑回来吃面。
二货虎着个脸问,怎么就你?还有那几个呢?
栓成端着碗往嘴里吸溜河捞面,从面缝里露出几个音:后边。
接着,几个狼跑蛇蹿的娃子后边跟着个走路磕磕绊绊的进成,都回来了。
进成一进门,二货就抱过来准备给孙子喂着吃饭。这个孙子从出生就没有赶上好年景,二货也就最疼爱,这会儿他夹了一筷子面就送了上去。
四儿往爷爷抱里一钻,冒出来一句:刚才那个老头踩凳子往椽子上挂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