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巨接口说道:“可不是嘛!老左的阿翁是俺从父,为啥给老左起名时以‘侯’为名呢?就是指望他将来能以军功觅封侯,继承俺们祖上的威风,光耀祖宗!”
原盼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插话说道:“三郎,四郎技艺出众,咱们里中人尽皆知。不过,四郎说得也没错,虽然你们是从兄弟、一家人,可你也不必急着向荀君推介。”
左巨摸了摸脑袋,嘿嘿地笑了起来。
原盼对荀贞说道:“说到备寇之事,如今九月,也的确到着手准备的时候了。三郎刚才也说了,去年俺们里中总共出了八个人。不知荀君今年是何章程?”
原盼在敬老里的威望很高,他一开口,诸人都不再说话。饶是左巨啰嗦,也闭口不言,只把眼珠一会儿转到原盼身上,一会儿转到荀贞身上,静静倾听。
“原师也知,去年疫病严重,破家的百姓甚多,今年的贼情肯定会比去年严重,所以我打算多增加些人数参与备寇。”
“增加多少?”
“这就要看你们里中的意思了。”
原盼微微沉吟,问周兰:“周公,你看?”
周兰一直没说话,这时听了原盼问询,想了想,说道:“多出几个人还是可以的,只是操练时的吃用?”
左巨苦着脸说道:“荀君,本亭六个里,安定里最富,俺们里最穷。安定里家家富庶,多则有田百余亩,少则也五六十亩。俺们里却大多只有一二十亩田地,平时连饭都吃不饱,全靠帮佣赚些家用。这一操练起来,势必会影响到日常的生计,便是里中贴补些口粮怕也不够。”
荀贞笑道:“贵里的情况我虽不算尽知,但大体上也还了解。防贼备寇虽是为了亭部安全,但也决不能使你们倾家荡产。操练的口粮吃用,一如去年旧制,不够的由亭舍补出。……,我就是想问一下,参与备寇的丁口,你们能出多少?”
周兰、左巨对视了一眼,都不肯发表意见。周兰问原盼:“原师觉得呢?”
荀贞心道:“按道理讲,该是父老的分量最重,其次里长。但这敬老里,说话算数的看来既不是父老、也不是里长,而是原盼。”
原盼掐着指头算了会儿,说道:“去年的疫病中,我们里受害的情况比较严重,亡故了好些人,丁壮本就少了,且里中的麦场、仓房也需要修葺,又及左十三郎、十九郎、还有我们族中的老五、小六等等十来家的屋宅太过破旧,也需要整修一下,以免等到入冬后被雪压塌。这些,都需要人手。……,不过,荀君说的也对,今年的贼情确实不必去年,也许会严重很多。太多的人手我们里也出不了,十一二人总还是有的。”
荀贞拜谢道:“如此,多谢了。”
原盼还礼,说道:“荀君为亭部黔首着想,该我们感谢荀君才对!人数越多,操练起来越辛苦。今年的操练,肯定要远比去年辛苦。荀君为亭部安稳,不顾劳苦,实令我等敬佩。”
荀贞非常关心地询问道:“参与备寇的人需要自备兵器,不知贵里在这方面可有难处?如果兵器上有不足,尽管说来,也许我可以替你们借来一部分。”
原盼答道:“里中虽穷,十来件兵器还是凑得出来的。只是多为刀剑,弓矢仅有一副。没有铠甲、强弩,十分粗陋,尚请勿怪。”
荀贞怎么会怪责呢?如果要怪责,也是怪责他们里中的兵器太多。
说起兵器,原盼叹了口气。
荀贞以为他是因“兵器粗陋”而叹息,劝道:“原师何必叹息!强弩、铠甲昂贵,便连安定里中也不见得会有此两物。只要有刀剑、弓矢,足够防御寇贼了。”
“我不是为此叹气。”
“那是为何?”
“是为如今的世风叹气。”
“此话何意?”
“世风好武,重末技而轻田亩,至有倾尽家产只为置办一柄好剑的。一柄好剑价值千金,一亩上好的田地也才几万钱而已。如能将这些买剑买刀的钱都用在置办土地、耕作田亩上,世间该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温饱满足,这路边又会减少多少饿殍?……,我是为此叹气。”
荀贞愕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太平道信徒的原盼、身为数年后会拿起兵器、揭竿造反的太平道中一员的原盼,居然会像儒生一样为此叹息,居然为因嫌民间兵器太多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