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虽然没有长公主府来的宣阔,可上上下下,主院套院跨院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却也有几百间房子,秦严又哪里知道璎珞住在何处。
他出了府才察觉到这个问题,忙又折返,召唤来啸月,令啸月嗅了嗅今日他外出穿的那件玄色长袍,长袍上倒是沾染了璎珞的气息,这才带着啸月一起往定安侯府而去。
啸月这些年一直跟随着秦严住在人群中,高门大户的宅院却也熟悉,它虽然不会翻墙上树,可对穿墙过院已然已自有法子,可怜它做为最凶残的狼,却被偷香窃玉的无良主子当成猎犬来驱使,颇废了一番功夫一人一狼这才潜到了秋水院后的一片芭蕉丛中。
见啸月在西厢的后窗下转悠,秦严便了然于心,招呼啸月藏好,这才越窗而入。他进了屋,便见明间碧纱橱里的小添漆床上躺着个守夜的丫鬟,闪身过去在那丫鬟后颈处敲了一下,秦严才转身往内室走。
明间往暗室的门框上挂着一帘七彩滴水玛瑙珠帘,秦严撩起玛瑙帘子,水珠碰撞,无可避免地发出清脆悦耳,宛若音符的撞击声。
声音在静夜里异常清脆,秦严听着那声音无端便有些做贼心虚,他脚步顿了下,心跳好似也被这声音搅乱了,不知是心虚之故还是紧张之故,神情也紧绷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进了屋,如今的京城夜间已颇有寒意,内室中添了个炭盆,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暖暖的馨香,香气在夜色中浮动,令人心绪也跟着浮动起来。
秦严并不急着动作,站定了,目光打量着四周。
但见这内室并不算大,东面墙靠放着四扇门的雕漆缠枝花卉虫鸟大衣柜,旁边是一个三足梨花木雕刻芙蓉花的架子,上头摆放着一盆枝叶舒展的素心兰。靠窗处是一架矮榻,上头铺陈着古意双蝶云纹软垫,放着数个绣花精美颜色斑斓的大软枕。
矮榻边儿的条案上放着白玉雕兽的香炉,袅袅飘出些百合花香来。两只美人颈花瓶里竟然没插什么花儿朵儿的,而是插着两枝细细的枝条,枝桠间挂着红彤彤的红叶,别有秋趣。
条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图中美人执扇回眸,人比花娇。西边的百宝阁上零落放着些小摆件,玲珑可爱的白玉兔雕,根雕的笔洗,一对精致的陶瓷娃娃,不一而足。再那边便是梳妆台了,上头放着些胭脂盒,首饰盒,几只梅花簪子散落在梳妆台面上。
屋子中间摆着方桌,方桌上还盖着纱质绣白蝶翻飞的桌布,四周垂下,其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像生了灵性,一晃眼便能飞散开来一般。桌下两个鼓凳上也垫着毛绒绒的软垫子。
然后便是那架极惹眼的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了,层层青莲色的纱幔垂着,床廊里放置的羊角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帐幔轻纱照的半透明,薄如蝉翼的轻纱飘浮着,隐约可见锦绣团儿中芙蓉横卧的玲珑身影。
这便是女子的香闺,当真和他起卧的那间处处透着刚硬宣阔的寝室差之太多了,这里每一处都透出女子的柔媚细致,精巧纤柔。让人置身其中,便像是坠入了一场旖旎无边的春梦,整个人都有些心神恍惚起来。
秦严只觉着这屋子每一处都极合心意的舒适温馨,让人身心放松,和这屋子一比,自己那处处冷冰冰的屋子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儿了,若然每日归家都有这么一处所在接纳他,都有这么个娇人儿等着他,那该是何种滋味……
这个念想,令秦严一瞬间血气涌动,脸色柔和的不像话,唇边也勾起了笑意来。
他在穗州时也曾往璎珞的闺房中闯过一次,可那次他并没细致地观察四下,也没能生出这般荒唐古怪的念头来,更不曾像现在这般只觉浑身熨帖,浮想联翩。
他不知这回自己是怎么了,闭了闭眼,这才脚步放轻靠近拔步床,撩开了纱幔。
架子床中挂了两层纱幔,秦严挑起外围的轻纱,羊角灯的光芒便倾泻了出来,灯光照在青莲绣白玉兰花的纱帐上,里头安然躺着的人影清晰可见。
床头安置着的衣架上挂着脱下来的锦缎褙子,绣花中衣,曳地长裙,束腰镶玉腰封,衣架旁的春凳上,竟然还放着一套凌乱的白绫子亵衣。
她睡觉竟然都不穿亵衣的吗?
秦严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急促喘息了一下,这才猛然将粘着的目光从那亵衣上收了回来。
目光垂落便见,床前脚踏上横七竖八散放着一双小巧玲珑绣深浅红桃花的鹅黄绸面绣花鞋,秦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便弯腰捡起了脚边的那只鞋子。
他从来不知女子的鞋子竟可以这样精美小巧,柔软馨香,小小的鞋子放在掌心,竟比他的手掌也没大上多少,秦严抚摸着鹅黄绸面上绣着的精美桃花,眼前不由浮现上次在璎珞闺房中瞧见的她裙下露出的一截脚丫来。
白皙而纤细的脚背,像是会发光一般,五个珍珠般排列的脚趾,泛着粉嫩光泽的指盖……
他神思恍惚了下,又觉自己一个大男人,抓着人家姑娘的绣鞋浮想联翩实在是有失体统,太不像话,忙将手中绣鞋和那地上的另一只放在一处,整整齐齐地搁在了脚踏上。
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手将那最后一层如雾的床帐给挑了起来。
入目,却见璎珞面朝里侧窝着,身上盖着一床玫红牡丹花开富贵的锦绣棉被,隐约可见起伏的玲珑曲线,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若黑藻一般散了满枕,颈窝处却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肌肤来。
秦严盯着那处细腻的柔白瞧了两眼,这才侧身轻轻地将手中软纱床帐挂在了金钩上,俯身过去,忍不住抬指将几缕散落在璎珞脸颊上的发丝拨开,露出一张无一丝瑕疵的雪嫩面庞来。
许是床帐间暖意融融的缘故,她一张雪颊被熏的粉扑扑的,带着自然红晕,娇俏琼鼻下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米粒白的贝齿,睡的极沉,呼吸间口鼻如有兰香萦动。
秦严俯身下去,只觉心头一动,目光落在了娇艳柔嫩的唇瓣上,忍不住便想起了那日在街头触碰上她唇瓣,那股奇异香软之感,到底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唇。
触手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娇软滑嫩,好似只要用力稍稍大上一些便会将它揉弄破损一般。
秦严手指轻轻抚弄着,心头便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怜惜柔软来,生恐将她吵醒,却又万般不舍得收回手指来,几番留恋着丢不开手去。
一时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情来,也是这张小嘴中,竟就吐出了那样惹人暴跳如雷,恨不能堵了她一张嘴的绝情话来。
秦严想着,指端便没了轻重,又些恼愤地用力揉压了下,甜甜睡着的璎珞许是感受到了不适,脑袋晃动了一下,秦严一惊,陡然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撤回手指,谁知璎珞竟是伸出小粉舌来在唇上舔了一下。
这一下也无可避免地擦过了秦严的手指,便像是勾起燎原大火的一簇小火苗,引得秦严心脏狂跳,瞳孔陡然一缩。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璎珞,却见她双眸安静的紧闭着,睡容恬静而安然。
顿时便胆大了起来,压在璎珞唇边的手指随着心念指引探指挤了进去,秦严心神颤抖,睡梦中的璎珞一无所知,却感受到了外来物的入侵,吸允裹咬了一下,那细弱的力道却令秦严呼吸一窒。再不敢放任薄弱的意志力挑战这般诱人美色,几乎是被火烫一般忙忙将手指撤了出来。
指尖退出,却觉怅然所失,心头都像被挖空了一块一般,秦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转,终于瞧见了被璎珞丢在枕边儿的自己的那失落的面具。
那面具他太过熟悉了,整年累月的带着,它就像他的另一张脸一样,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脸侧,距离她的面颊甚至不足一拳的距离。
这样的摆放,让他生出一股两人并枕安眠的荒谬感觉来,而这个想法简直如诱人沉迷的毒,引诱着他沉沦下去。等秦严意识回笼时,他的人已不知不觉的躺在了床的外侧,抬手隔着锦被半搂住了璎珞。而她如云的长发就散落在他的脸庞鼻翼间。
一股股幽香袭来,即便意识到做了不妥当的举止,秦严也舍不得起身了。他只觉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此刻简直薄弱的要命,亦或者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自制力此刻冒头。
而璎珞似是有些被惊动,辗转着翻了个身,又安静了下来。
可她这一翻身,两人是当真面对面的睡在了一起,甚至她的一张芙蓉面离他比方才那面具更近,两人间只隔了两指距离。
近的呼吸交错,昏黄的灯光下他都能将她根根卷翘的睫毛数个清楚,秦严放轻呼吸,生恐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子,虽知自己的举止不君子,可却还是想这样多看看她,多在这方锦绣帐中呆上一会儿。
他目光一寸寸遁视着她的娇颜,屈指用小拇指的指背,轻轻抚着她眼角那粒朱砂滴泪痣。
人说长此滴泪痣的人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他也素被人称天煞孤星,秦严屈指抚着那泪痣,倒觉两人当真是天生的一对。连这荒谬无据的命格也如出一辙,当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