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老板心道:“就只会瞎吹大气。”道:“小爷见识不凡,小店能得小爷指点一二,定是受益不浅。”
任是非道:“念在你心诚的份上,就让你做三两道菜来瞧瞧。掌柜的,要是你做不出,怎么办?”
官老板道:“只要小爷说得出,小店准做得出。”任是非道:“话别说得太满了。你如此有把握,就来赌上一赌。”官老板道:“不知小爷要赌什么?”任是非道:“要是老子说出来,你做得出的话,这两串珠子就归你。要是做不出,怎么办?”官老板向珠子了一眼,道:“小爷说咋办就咋办?”任是非道:“老子也不要别的,要是你做不出,这里所有客人,到你这儿来吃三天,算是你请客。”官老板心道:“就是请三天客,也花不了多少钱,连两串珠子的十一都不到。更何况,我根本就不会输给你这无知小子。”道:“好,就这么办。”
任是非道:“别急,还未完。三天里,你不仅要请各位吃喝,还得请说书唱戏的伶人俳优,给大家解闷,要不然光吃喝,多没劲。”任是非胡闹顽皮,于玩道极精,无论巨细,绝不遗漏。官老板道:“好,就这么办。”
任是非居然把好处留给自己,客人无不大喜,轰然叫好,纷纷称赞任是非慷慨侠义,天下无双无对,一时间,马屁满屋冲飞。
官老板道:“小爷,你请说。”任是非道:“众位叔叔伯伯都是见证,请各位叔叔伯伯主持公道。”客人齐道:“这是当然。”
任是非道:“这做菜嘛,人们常说色香味俱全,以为这是最高境界。其实不然,最高境界是色香味形意俱全。色香味形,不难做,只要稍下功夫,就可做得差强人意。最难的是意,这才是神髓所在。所谓意,就是要人吃到这菜,身在此,意在彼,如临其境,比如人们吃雪山猴脑,要有一种如在雪山的凉意,却不能是寒意,这才是上乘境界,要是寒意森森,就落入下乘。大掌柜,老子说得对不对?”
官老板心道:“你只会说,不会做,有个屁用,等会儿,准让你现形。”道:“是,是。小爷字字珠玑,深得五味之道。还请小爷点菜。”
任是非道:“我这第一道菜嘛,说起来有点难,还是不说的好。”官老板心道:“你根本就点不出象样的菜,故意这么说。”道:“小爷,不用客气,你请点。”
任是非清咳一声,慢慢道:“既然官大掌柜的一定要老子点,老子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大掌柜的,你平常吃些什肉?”官老板心道:“早知你不会点,顾左右而言他了。”道:“鸡鸭鱼猪狗牛羊,飞禽走兽之肉,无不应有尽有。”
任是非道:“是呀,我们一生也不过吃些畜牲禽兽之肉,说到珍贵,也就不过龙肝豹胎之属,一点也不稀奇。不知官大掌柜的,有没有吃过那个肉?”官老板心道:“快技穷了。”道:“小爷说的是什么肉?”任是非道:“人肉。”官老板道:“小爷别开玩笑了,哪有吃人肉的?这道不算,小爷另点。”任是非道:“老子就要这道菜,大掌柜的,给老子来一份清蒸人肉。”
官老板道:“小爷,禽兽同类不相残,何况我们人,怎会吃人肉?”任是非道:“依你之见,是没有人吃人肉了?”官老板道:“那是当然,人怎会吃人?”任是非哈哈大笑,得意万分,道:“这你就没见识了。怎会没人吃人肉?吃人肉的那位还一个劲地赞人肉好吃,味道不错,还想再吃。”官老板道:“哪有这事?我绝对不信。”
任是非道:“谅你也不知道。就说给你听听,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大掌柜的,齐桓公,你知道吧?”官老板道:“齐桓公,我知道,就是五伯之首的桓公小白?”任是非道:“是啊,就是他,吃过人肉。”官老板道:“齐桓公一匡天下,九合诸侯,驱逐蛮夷,功施至今,大仁大义,怎会吃人肉?我不信。”
任是非还未接话,一个书生道:“齐桓公吃人肉,确有其事。”有人帮腔,任是非大喜,向书生抱拳,道:“敢问先生尊号如何称呼?”书生道:“小爷,在下姓关。”任是非道:“原来是关先生。就有劳关先生把桓公食人肉一事,讲给大掌柜的听听,好让他知道,小爷不是骗他的。”
关先生清清嗓子,道:“桓公有弄臣,名易牙,烧得一手好菜。易牙烹饪之技,流传千古,无人能出其右。他专为桓公烹食,桓公无他烹的菜,则食不佳。一日,桓公忽发奇想,说他贵为人君,天下间珍禽异兽的肉都尝遍了,却不知人肉滋味如何。桓公一时戏言,说过就算了。易牙回家把亲生儿子杀了,烹成人肉,进献桓公。桓公食之甚美,赞不绝口,心想要是再来一份,才叫好,召来易牙,问是什么肉。易牙告知究里,桓公才知是人肉。桓公为此,更宠易牙,说他爱寡人甚于亲子……”
关先生还要唠唠叨叨地说下去,任是非打断他的话头,道:“官老板,如何?老子没骗你?快去弄份人肉来,让老子尝尝鲜。等老子尝过,好把这两串珠子给你。”
官老板道:“小爷,你这不是在难为小的?就算齐桓公吃过人肉,小的到哪儿去买人肉?”任是非道:“这倒也说得是,人肉买不到。”官老板忙道:“是啊。买不到人肉。”任是非道:“那也没关系,去把你老娘的肉割点来,不就行了?”官老板道:“小爷莫开玩笑。小人的老娘,已于三年前过世了。”任是非道:“过世了最好,你老娘的肉又老又韧,肯定不好吃,老子还难得开金口。”官老板道:“那是,那是。”
任是非道:“你老娘死了,老婆总有吧。去,把你老婆的肉割他妈的三五斤来,我们烤人肉吃。你老婆比你老娘年轻,她的肉肯定不会差。”官老板惧内,宁可割自己的肉,也不敢动老婆一根汗毛,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我,我……”提到老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任是非道:“喂,大掌柜的,你这是干吗?哭丧着脸,你老娘已死了三年,你现在伤心,真是一位孝子。”官老板道:“不是,不……”任是非道:“不是,那是什么?噢,老子明白了,你老婆死了,对不对?”官老板道:“不,不。”
任是非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啦,老子不猜了,快去烧人肉。别老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想混赖过去,做梦。”
官老板苦着脸道:“真的没有人肉。”他一急,连小爷也不称呼了。任是非道:“你是说,只要老子找到人肉,你就可以做了。”官老板心道:“你到哪里去弄人肉,就糊弄一下。”道:“是啊。”任是非道:“这好办。你店里有多少人?”官老板道:“伙计,加上厨师,就七八个。”任是非道:“行了,每人割一两肉下来,虽然不能尽兴,尝尝鲜也就是了。”官老板和伙计脸色大变,齐道:“使不得。”
任是非道:“怎么又使不得,使得,使得得很,就这么办好了。你们谁先割?”任是非存心恶作剧,运起上清真气,集于睛明穴,双眼炯炯有神,似冷电,似利剑,从店小二脸上扫过去。店小二只觉他的眼睛要挖心刨肝一般,哪敢他的眼睛,不住打突。
任是非盯着官老板,道:“大掌柜,他们都不愿意占先,你怎么办?”官老板道:“小爷,这万万使不得”任是非向他的肉瘤瞧了一眼,咋咋舌头,馋涎欲滴,把官老板吓得不住打突,一颗心怦怦直跳。
任是非道:“小二哥,你们店里谁最胖?”几个店小二吓得话都不敢说,向官老板瞅了瞅。任是非心中明白,道:“大掌柜的,还是从你开始。”官老板吓得冷汗涔涔直下,双手乱摇,头摇得象拨浪鼓,一个劲地道:“不行,使不得,使不得……”
任是非道:“齐桓公吃人肉,因为他是王者,所以嘛,凡是吃人肉的都是贵人。老子眼下虽然布衣平民一个,说不定将来出将入相,到时就赏你个官做做,又何尝不可。你不过割下一二两肉,多划算,何乐而不为?”
官老板道:“不,不。小的的肉……酸的。”任是非双眼发直,大奇道:“酸的?”官老板道:“酸的。”任是非道:“你怎么知道?你吃过?”官老板道:“没,没有。”任是非道:“没吃?你怎么知道是酸的?噢!我明白了,你怕疼,是吧?割肉的时侯挺疼,是不是?”官老板道:“自然是疼。”任是非笑道:“原来如此,你早说,老子帮你,不就没事了。老子帮你,只割你脸上多余的那块肉,其余的也不要。你忍着点,来了。”拔出短剑,向官老板肉瘤割去。
官老板以为任是非是开玩笑,哪想得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只觉一片剑幕罩了过来,吓得叫也叫不出来,过了好一会,才叫了声:“我的妈呀。”也不觉得疼,心道:“割肉也不疼。”伸手一摸,肉瘤好端端长着,才知任是非只是吓吓他,松了一口气。
官老板见客人手捂鼻子,瞧着他的裤子,一瞧之下,竟是连尿也吓出来,正顺着裤管向下滴滴流。又觉屁股上热乎乎的一团,连屎也吓出来了,真个是屎尿齐流,臭不可挡。
任是非心愿得遂,得意之极,心花怒放,喜动颜色,忍不住哈哈起来,对官老板道:“大掌柜,这个不算。你去换过裤子,我们重新比过。”官老板如逢大赦,提着裤子就跑。
不一会儿,官老板换好衣服出来。任是非冲他嘻嘻一笑,道:“大掌柜,你听好了,下一道菜来了。”官老板打恭作揖,道:“小爷,你就饶了小的,小的认输就是了。”任是非兴味正浓,哪会就此收场,道:“不行,赢要赢得公平,输要输得光彩,我们继续。”
官老板还想分说,任是非不予理睬,道:“老子现在要吃昆仑之苹,大掌柜的,来上一份。”昆仑之苹要用昆仑山上的苹菜来做,他存心恶作剧,故意出难题。
官老板苦着脸道:“小爷,小的到哪儿去弄昆仑之苹?你老人家还是饶了小的。”任是非道:“你不是说,只要老子点得出,你就做得出?人肉,你不做,连点小菜也不做,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你想懵老子,是不是?”气愤愤地在桌子上一拍。
官老板吓得脸都变了色,颤颤栗栗地道:“小爷,小的胡说八道,你老人家别往心里去。”任是非骂道:“胡说七道都不行,还胡说八道。”
官老板心惊胆颤之下,双膝一屈,就要给任是非跪下,任是非右袖一拂,一股上清真气挡在官老板面前,官老板跪不下去,心中惊疑不定,心想莫非有鬼。一想到鬼,背上一阵阵发麻。
任是非道:“大掌柜的,你,就连鬼都不让你半途而废,还是继续。大掌柜的,老子这串珠子,还过得去?”官老板道:“好得很,好得很。”任是非头一昂,洋洋自得,道:“那还用说。要不然,你刚才怎会眼珠乱转,打它的主意,现在想退都不行了。”官老板陪笑道:“小的猪油蒙了心,你老人家千万别往心里去。”
任是非道:“你说好听的,无非是想让老子放过你。好吧,在你很可怜份上,老子开一面,只要你给老子做一份豹胎,也就不追究了。”他存心恶作剧,尽点些官老板做不出的菜。他点的菜,别说东阿这个小地方,就是皇宫中也未必做得出。
官老板犹豫了一阵,道:“小爷,你老人家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给你做。”任是非奇道:“你做什么菜?”官老板道:“小爷要吃豹胎,小的这就去做。”任是非精神大振,双眼放光,道:“真的?”官老板道:“小的就是有一千个胆,也不敢欺骗你老人家。”任是非骂道:“你他妈的,何不早说。你早些说,也用不着老子费半天唇舌。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要是做得好,老子一高兴,把这两串珠子赏了给你,未尝不可。”
官老板嗫嗫道:“只是,只是,不一定能成。要是不成,小爷别见怪。”任是非道:“你真他妈婆婆妈妈,什么不一定成?”官老板道:“小的要到彭大财主家去求购,不一定成功。”客人脸色大变。
任是非心情正佳,虽然瞧见了,也不理睬,道:“噢,老子明白了。钱不够,是吧?把这个拿去。”把两串珠子递给官老板。官老板既不敢信,更不敢接。有异味可吃,任是非心情大佳,就不和官老板捣蛋,爽爽快快地把两串珠宝塞在官老板手里,道:“快去快回。”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筷子向桌子插去,从上面插下去,右手两指夹住拉了出来,再从上面插下去。
官老板心道:“我的妈呀,要是插在我头上,那还了得。”摸摸脑袋,暗自庆幸,见机得快,答应做豹胎,要不然,小煞星恼将起来,把筷子往脑袋上一插,那不完蛋了。把两串珠宝给了店小二,吩咐他快去买豹胎。店小二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
任是非心情特佳,向桌子插了一会儿筷子,夹起一块鹿脯,放在嘴里嚼将起来。官老板心道:“这菜不是只配喂狗?怎么你又吃起来了?”这句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就是给他一百二十个豹子胆,也不敢说。
注:“大风起”一语,引用高祖刘邦《大风歌》,借喻英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