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道贯盯着一本正经的叶小胖,突然笑了起来。他一弹袍角站起身,走到叶小胖身边,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身高,这才笑眯眯地在叶公子那头顶上轻轻拍了拍:“你这年纪,还没到年少轻狂的时候,可却也不必小大人似的装正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下河摸鱼,上房揭瓦,爬树掏鸟蛋,什么事都干过,三天两头给我爹提着棍子追打。别学那小子,从前像个书呆子,现在像鬼似的让人防不胜防。”
除了父亲和姐姐,叶小胖最敬畏的是李师爷,因为李师爷除了正常讲课,还教给了他很多他从不知道的东西;又爱又恨的是金宝和秋枫,因为这两个小家伙让他有了伴,却也让他不得不委委屈屈接受自己老是最差的事实;但他最佩服的却是汪孚林!他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爹爹,竟然对汪孚林满口赞叹,就连素来评价人时有些苛刻的姐姐,竟也对汪孚林颇为关注。所以,这会儿听到汪道贯这么评价汪孚林,他登时不乐意了。
“你是汪小相公的客人,怎么能够这么埋汰主人?我家先生都说,别人只看到汪小相公他威风八面,却没看到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努力,也不知道每天要掉多少头发……”叶小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李师爷对汪孚林的评价,只想不遗余力地把这个敢于把自己当小孩子的家伙驳倒,“再说了,你做的这些事只不过是普通顽童都做过的,想当初我可还悄悄在我爹睡着时剪过他几根胡子……哎呀!”
叶小胖终于醒悟到自己说漏嘴了,登时赶紧捂住了嘴。而在他身后,金宝已经进了屋,一看汪道贯在,他赶紧做了个大揖道:“见过叔爷。”
“什么,金宝,他是你叔爷?”叶小胖登时瞠目结舌,一下子想到当初自己听到汪孚林是金宝他爹时,那番大惊小怪的言辞。那一次,要不是因缘巧合,他铁定会被爹狠狠教训一顿!他陡然又回忆起事后紧急去打听过的汪家人员情况,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汪二老爷,仲淹先生?”
“没错,是我。”
这个回答登时让叶小胖哀嚎了一声。汪道贯是能够直入县衙拜见他爹的,万一被人捅破了他剪胡子的那件事,他的屁股就别想保住了!
汪道贯很满意金宝这一声叔爷,他冲着叶小胖勾了勾手指头,见这小家伙老老实实挪上前来,他就半蹲了下来,随即在其耳边低声说道:“要是不想让你爹知道你剪他胡子的事,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回头只要汪孚林开口,你就好好帮他的忙。若是你做好了,回头我去拜见你爹的时候,另替你说几句好话!”
汪孚林绝不会想到,都已经是举人的汪道贯竟然会去蛊惑叶小胖当眼线。此时此刻,他引了叶明月和小北主仆二人进内院,见汪二娘和汪小妹带着连翘也出来了,他就简略地对她们介绍了一下彼此。叶明月本来就是最最自来熟的,这才能够在衣香社那些本地闺秀之中如鱼得水。反倒汪二娘和汪小妹都是外向活泼的性子,这会儿却偏要在县尊千金面前装淑女,那叫一个忍得辛苦。到最后,还是汪孚林有些看不下去了。
“二娘,小妹,叶小姐是自己人,你们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不用太客套。她和许家九小姐也很熟,总之不用拿她当外人。”说到这里,汪孚林又拿手指着小北说,“小北也不是寻常婢女,她……”
“喂,不许说!”小北登时大急,一个箭步窜到了汪孚林的身边,简直想捂住他的嘴,“揭人不揭短,哪有你这样的!”
看着这个犹如被人踩了尾巴小猫似的小丫头,汪孚林这才好整以暇地说:“我说什么了?我只不过想说,你当初奉叶小姐之命给我捎过话,又曾经在危急时刻往邵家送过牌票,机敏能干,难道我说错了?”
叶明月见小北轻而易举就被汪孚林撩拨得炸毛了,这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等看到汪孚林一拱手,就这么把她们主仆俩留在这里了,她方才对目瞪口呆的汪二娘说道:“芸妹妹,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小北这丫头,和你哥哥有些过节……”
她面带微笑,对着汪二娘和汪小妹,竟是直接把汪孚林和小北在屏风后那两番交锋的经过给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