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中,己然是人头攒动,不知道多少人涌上街头,就等着看日前在都门之中闹出一场惊天祸事的陈家大军的离开。
从临安太学一直到候潮门之间,街巷两旁,但凡高处,都涌涌的全是探出的人头。临街店铺楼上的每一扇窗口之后,都站着一个儒服文士。前文提过,临安城中有十万文士!这个数字是有些夸张,但是五万肯定不止!光是有官身的,就有一万多人。
前日临安事变的时候,满城文士都无了踪影,既没有人拔刀而出,也没有人去跳西湖为大宋殉节,都躲在暗处观望形势。
而今天,是陈家军出师北伐的日子。这些在临安作乱,劫夺公主,杀害使臣,还逼迫官家赵昀退位的乱臣贼子,终于要离开临安了。
只是这临安城,是不是能再变回文士文官的天下呢?
此时此刻,临着御街的每一间酒楼靠窗的雅座包间里面,都有一场关于时政的议论。
而参与这些议论的人,都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当权派。当权的人物,今天都去候潮门外相送陈家军北伐了。就算有几个不愿和逆臣为伍的,也都闭门装病,一副快要死掉,对政治已经毫无兴趣的样子。
现在出来蹦达的,都是所谓清流人物。有些是地位超然的太学生,有些是某位当道诸公的学生幕僚,有些还是从行都之外潜入的各处“名士”。总而言之,都是不大起眼,但是却可以左右行都舆论的人物。
都门之变后,武臣抬头,文官势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临安城内城外的人物,都是无可奈何。暂时也不指望恢复对四方藩镇的掌控了。但是陈德兴、陈淮清打出的以武取士,却是在触犯他们的底线。
大宋号称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而这“士大夫”是什么?就是文章中出来的英豪,是不包括武艺娴熟,兵法精通,能在战场上为国杀敌的武夫的。大宋,其实是高级文士的大宋!官家,其实是高级文士的代理人!
虽然南渡以后,武人地位日隆。但始终没有办法撼动大宋政治体系的核心——文章取士!考试做官的制度应该是起源于中国的,理论上说,这套不论血缘,只论文章的官员选拔体系是非常公平的。他让大宋大部分的男性臣民,都有入仕做官的机会。
比起论血统、靠投胎做官,不知道进步了多少!因此宋明清三朝,前后将近千年的时间里,科举制度一直是中国最主流的官员产生机制。甚至到了近代“文官试”和“公务员试”还在相当多的先进国家流行起来。通过考试选拔基层公务员成为了世界的主流。
因此科举制度的进步性,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考什么才能考出一个官,却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考作诗?考道德文章?还是……考兵法武艺?说起实用性,作诗和道德文章,恐怕还不如兵法武艺吧?若是大宋的官员个个都精通兵法且武艺高超。各种鞑子哪儿那么容易得逞于中国?
至于管理地方,兵法武艺的本事也不见得比作诗做文章更无用。
因而作诗做文章的科举,唯一的好处,便是引导这天下的英豪弃武从文!大家不学兵法,不习武艺,就是钻研诗书。考上了无大用场,考不上更是百无一用。
总之不会去威胁赵官家的天下!赵宋太祖、太宗的这番谋划,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非常成功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南宋亡于蒙古!
哪怕是贾似道这样的权奸遇上度宗这样的傻儿官家,也没有任何篡位夺权的可能。也就是遇上了陈德兴这个后世穿越来的灵魂,又处心积虑的拉起一支以北地汉人占多数的“洗脑大军”,才用一场兵变彻底撕掉了文官文士的体面。
而以武取士,则是在掘南宋这个文士政权的根基了!对于汇集于行都临安的文士们而言,以武取士就是断了他们或他们子侄的前程。又如何不叫他们恨得压根只痒痒?
之前陈家大军驻扎行都,日夜戒严,他们自然不敢多话。而今天,陈家大军出征,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吾等都是念汪夫子的《神童诗》长大的,自小就知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如今倒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武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