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谁也没有梦到,没有满脸欢笑的阮艺,没有皱眉担忧的爸爸,更没有紧张恐惧的初夏,只是茫茫的一片黑色,毫无边际的黑色。
它连成一片,像是一道墙,更像是一片海。
我怎么也走不出去,无论我是在跑,还是努力的攀爬,我始终都沉浸在一片黑色里。
我想,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地狱呢?
可是我这样一个好事做得不多,却坏事也没做尽的人,怎么会在地狱里呢?
我很是努力的喊着,喊到了口干舌燥,喊到了筋疲力尽,这四周除了黑色依然还是黑色,可奇怪的是,我竟然能看见这里的一整片黑色。
我有些绝望了,不再继续喊叫着。
突然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几丝光亮,我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在爬着,不停朝着我爬。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到了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谁?”我朝着那个方向喊着。
回应我的是两个不停轻笑的声音,我瞬间抓住了那几丝声音,“温暖温柔?”
没想到,最后是肚子里依然跳动的生命叫醒了我。
耳边传来机器轰鸣的声音,手心似乎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冷得我不禁打了一下冷颤,可那东西似乎还在不停的动,来来回回,捏着我的手指。
“汤圆,小汤圆,你快醒醒!”耳边似乎有人在叫着,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睛沉得像被压了千斤重,我无力更无法睁开。
手心有些开始微热,那东西还在来回的捏着,终于我感觉出那是一双手,五指隔着我的五指,不停的揉捏按捺,似乎在做着生热运动。
我手里开始变暖,能有些微微的动了动。
耳边立马一声尖锐而激动的喊声,“汤媛?你醒了吗汤媛?”
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你继续这么大声,我大概又要晕过去了!”
睁开眼,是满眼激动的初夏,“你吓死我了!”
因为我们之间还隔着两条生命的肚子,他抱我时不敢太大力,就生怕不小心压着里面,轻轻捏着我的肩膀时,我能感觉出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液。
“你不要再吓我了!”初夏的声音带着哭音,我笑他太孩子气了,可在取笑完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医生来了,身后站着阮艺和爸爸。
医生说癌细胞在扩散,它在慢慢侵蚀着每个器官,慢慢吞噬着我的生命。
我看见阮艺忍住了红掉的眼睛,爸爸背过身去,最后借口去打开水,初夏在听完之后,呆怔了许久。
医生无能为力,初夏更加的无能为力。
“我觉得病人其实可以考虑终止妊娠,接受一些化学治疗,也许情况会乐观一点!”医生如是对着大家说。
“也许?”我望着他,眼神带着疼痛。
“在概率上,病人的时间会比现在长一些的!”医生还是很敬业的说道。
看到初夏在犹豫,我苍白着脸,“如果要一段短暂而痛苦的时间,我宁愿要温暖温柔!”
这曾是初夏的承诺,如今更是我的坚持。
我们大家都知道最后结局无论怎么选,都逃不过既定的轨道。
初夏温柔的抱了抱我,“我知道!”
医生最终劝解无效,他其实也早知道,一切会如他的预想般,谁愿意用两条活生生的命换取可能消失的人呢?
既然做了选择,医生交代了一些问题便离开了。
相比即将可能随时到来的离去,我更期待的是新生的降临,那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在医院住了有些时间,突然说要离开,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踏实,我看着大家一一将东西打包好,我最大的动作大概就是跨上那辆曾送我前来的车子。
车子的倒影中,医院的轮廓越渐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