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十月九日。
自从《天天英家菜》回到姜有原手里,生意就格外的好。人们都知道这里的材料好、安全。还有价格,每道菜都比同类的饭店低上两层。品质和价格从来就是商业的杠杆,这样的饭店能不火么?
重新开业的《天天英家菜》馆忙得脚打后脑勺:厨房里乌烟瘴气,每个人都忙得一塌糊涂。
别人还好,李嫂不行。她的嘴里总是嘎达话一串串:“没见过母鸡还能打鸣的。”“滨北没人了,弄个啥不是的来上灶。”
我想回她几句,但想想就不吭气了。奋进在时都被她弄得五迷三道,何况没当过大厨的我。我只好告饶了。对有原说:“让刘奋进回来吧。”
他回来了,就抢走了我的位置。平心而论,他来做他的大厨。我作药膳,是最好的结合。但我却很不舒服。他不来时,后灶的人,不管大事小情都要来请示我。
“草果姐,肉来了,放哪里?”
“草果姐,折罗桶放这里行吗?不行我就放门边吧。”
“草果姐……。”
“草果姐……。”
他们叫得我心里舒坦。但刘奋进来了,一切都变了,不再事事请示我,而是刘奋进了。
“刘师傅……。”
“刘师傅……。”
如果我们还是从前的关系,倒也罢了,但现在不同了。
如果他能够有自知之明,不指手画脚还好些,但他偏偏还把自己当成原来的刘奋进。
“你把药膳的价格定得太低了。别看原料并不贵,但太低就没人点。他们会认为里面没有好东西,或者效果不会好。有钱的人不怕贵,他们不要便宜的。”
他好为人师的对我说。我的心里像有几只猫在抓,又痒又痛。我真想一口吐在他的脸上,再上去像猫似的挠他几把,弄他个满脸花。
“你对有钱人可真了解,怪不解你拚死了要当个有钱人。”
我拉长了声调说道。在所有的饭店里,大厨都有着绝对的权威,没有哪个人会对他如此的不客气。所以听了我的貌似桀骜不驯、实则咬牙切齿的话,饭店后厨的人都很惊讶,厨房里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屏声敛气的等待着他们的刘师傅发火。但他们的刘大厨敢对我发火么?
下班时,我接到一条短信:火锅店见,不见不散。我知道是谁来的。他不自在了,晚饭口只做了几个菜就把活都撂给了魏志国,跑去门外像个猴子似的蹲在那里抽烟。
我的心告诉我:别去。但我的好奇又命令我去。是啊,我要去。我想知道他这时还有什么奇思妙想,要对我说什么。
我到了火锅店后,却发现这家已经关上了门。我正糊涂时,一条短信进了来:“到左面的一家。”
他订到了最好的房间。靠最边,还有窗户。窗外的霓虹灯一明一灭,像在挖苦和讽刺我的意志。
锅底已上来。这家火锅店过去没来过,看来还不错。不是大家共享的那种,而是在桌子四边抠了洞安上的精致的小火锅。锅子咕嘟嘟的炖着小火,满室里飘着咸辣的香味。
桌上摆满了涮品:青菜筐,虾滑,牛骨髓,西红柿,土豆片,海带根,木耳,还有羊肉和肥牛。羊肉一看就知道是真的。瘦肉和肥肉互相咬着,纹面并不整齐划一。草原的植被破坏和中国人生活的提高,羊们几乎都被吃光了,羊肉的价格也像芝麻开花似的节节飙升。
现时好的鲜羊肉已经三十几元一斤,就是冷冻了打了足足水的,也要二十七八元。几乎所有的火锅店都用别的肉来代替。什么猪五花,鸭子肉啊,紫貂肉啊,据说有的还是粮库里跑来跑去的耗子肉。看来这家店是货真价实的。我会识别羊肉。九龙大酒家逢到八月末就开始上火锅,我曾被调去切过羊肉。
“吃吧,这几日里饭店的伙食不好。”
刘奋进说。
“我没觉得。”
我故意戗着他。
“那就改改口味。终日里吃白菜豆腐干豆腐毕竟要絮烦。”
我不理他,自吃自的。
虾滑的味道不错。不知道虾肉里是否打了凝固剂。现在为了品尝美味,也只好不去计较了,只能指望自己的肝和肾好好的工作,别伤害到其他的器官。
很快我就酒足饭饱了。我故意将餐纸扔得满地都是,并打着不雅的饱嗝。
“说吧,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就走了。”
我说。
“草果,别急。”他脸上透出一副可怜相。“这顿饭是我向你道歉的。”
“不用。”我用轻飘飘的声音说。“得着谁就用一把,不用白不用。”
刘奋进低着头,声音哽咽着:“草果,人做坏事是要遭到报应的。”
“你,还懂得这个?我以为你就是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嫂子得肝癌了。”
“你别拿这种话来为自己解脱。要诅咒也别诅咒无辜的人。”
“是真的。她已经住院了。刘壮六岁时得了急性黄疸型肝炎,住院时我在饭店打工抽不出时间,护理是她去的。刘壮好了出了院,她也患上了乙肝。她为了省钱,一天院也没住,只是喝些蒲公英水。她总是腰疼,还恶心,干活也没力气。这不,面馆转项了,我领她去了咱这里最好的医院。人家开始说是肝硬化,后来做了病理切片,诊断是肝癌晚期。”
我听了急起来:“怎么能告诉她!这医生真真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