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固然有利于中国的独立,但是,周宪章为首的中央政权,真的能像张佩纶说言,得到全国民众的拥护吗?
维新党人仍然相信皇权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不会容忍一个篡位者!革命党人遵从民主共和,他们相信西方式的总统议会制,主张普选总统,他们也不会赞成周宪章以武力建立起来的新政权,在他们看来,这个政权,很大程度上,仍然是皇权思想的产物。而天底下的士人们,让儒家经典洗了脑,忠君爱国是他们的思维定势,他们能容忍一个反叛者吗?
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敢于得罪天下的士人!
门开了,金姝轻轻走了进来。
“姝儿,有什么事吗?”周宪章问道。
金姝先是向张佩纶躬身施礼,金姝欲言又止。
“姝儿,尽管说,张先生和我们是患难之交!”周宪章说道。
金姝点点头:“唐群英来了,巧儿姐姐在书房里陪着她。”
“哦,她应该是代表秋瑾来的吧。”周宪章说道:“看来,孙文离开广州后,并不死心,他希望章军帮助他建立共和。”
唐群英和秋瑾、葛芸好三人并称潇湘三女杰,三个人都是孙文的铁杆粉丝。
金姝摇头:“不是,她是代表唐敬菘!”
“唐景菘?他想干什么?”周宪章有些诧异。
唐群英虽然是革命党人,可她是唐景菘的侄女,唐才常的堂妹,唐群英代表唐景菘前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唐景菘怎么突然来插上一杠子。
乙未战争爆发后,台湾前巡抚、台湾民主国的前总统唐景菘,战败逃离台湾,一直寓居在上海,过着隐居生活,从不过问政事,似乎已经心灰意冷了,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把唐群英派来,莫非,他也要来插一杠子?
“唐群英带来了他的一封信。”金姝说着,把信递给了周宪章。
金姝转向张佩纶:“张先生,你们慢谈,我在外面照应。”
“金夫人请便。”张佩纶拱手。
金姝退出了茶室。周宪章拆开唐景菘的信,看了一遍,然后把信递给张佩纶。
张佩纶没有接,而是笑道:“且让我猜上一猜,这唐景菘想说什么。”
周宪章笑道:“张先生请说。”
“不出意外的话,唐景菘是劝你在台湾独立建国,置身于大清国的乱局之外!”张培论说道:“唐景菘的理由呢,其实也很简单,章军拥有台湾、朝鲜加上琉球,如今又在越南有了一个西贡基地,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经济繁荣,人民富足,章军又扼守海上要道,已经足以独立建国。大清国是个烂摊子,很难收拾,周先生率军进入大陆,弄不好会惹祸上身,还不如守着台湾这块宝地,自给自足,管他??管他大清国兴亡成败,都与你无关!”
“张先生果然睿智,所言丝毫不差。唐景菘就是这个意思。”周宪章笑道:“这个唐景菘,也是一番好意。”
“而且,他劝你这样做,也是为你解了围。”张佩纶说道:“这些天,劝说周先生出兵青岛的,肯定不止我一个,维新党人、革命党人、还有大清国的地方督抚们,应该也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希望你拥兵过海,但是,他们的目的截然不同,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你夹在这些人中间,实在是不好做人啊。留在台湾,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他们斗成个什么样子,自给自足乐得清闲,倒也是个好办法。”
周宪章叹道:“的确是这样。”
“而且,更麻烦的是,你手下的将军们,也是各有主张,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台湾倒也罢了,一旦他们回到大陆,只怕是要各打各的小算盘。呐,张勋那个辫子将军,肯定要保皇,蔡挺干那个假洋鬼子,则是会跟着孙文跑,至于罗鸣芳那一干人,虽然没有明确的主张,可他们也不希望为了大陆,把台湾的水搅浑了。更何况,你的恩师那晋,你的好兄弟那哈五都是旗人,你把满清朝廷推翻了,怎么向他们交代?”张佩纶说道:“前面议事厅里,你那些将军们已经动起手来了!如此看来,倒不如留在台湾朝鲜,大家平安无事。”
“张先生,你把我章军的底细都搞得一清二楚!”周宪章叹道:“不瞒张先生,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台朝两地的建设,刚刚有了些起色,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十年,必然会繁荣富强。在这个时候搅进大陆的争端中,只怕是救不了国,反倒会把台朝两地搭进去。弟兄们的思想不统一,我这个总督也不好决断啊。唐景菘的建议,倒也可行,我看,如果我们再缓十年,等台朝两地的实力增强了,再行动,似乎更为稳妥。”
张佩纶大笑:“实话告诉你,唐景菘的建议,是误国误民,误台朝,误章军,也误你周总督!”
周宪章惊问:“此话怎讲?”
“周先生,你跟着你的师父那晋学过国史。请问,自古以来,岂有国事崩溃于内,而大将立命于外者!”张佩纶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