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被山东和辽东战事搞得焦头烂额,对远在朝鲜的章军不闻不问。
在朝廷看来,这支剪了辫子的部队只要呆在朝鲜,他们就是占山为王也无所谓,反正,朝鲜原本就已经丢给了日本人,现在丢给了周宪章,总比丢给日本人强。周宪章虽然没辫子,好歹还是个中国人。
周宪章在朝鲜,还真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就像是个土皇帝,当然,他的权威仅限于朝鲜北部。
不过,这个土皇帝当得实在憋屈,要钱没钱,要枪没枪,反倒有几千张嘴等着他吃饭。
前段时间,周宪章替老百姓打官司,一忙起来,倒也想不了那么多,这一闲下来就觉烦闷。牡丹台上只有一个姚喜,其他当兵的都是些粗人,说不上话,很是冷清。
周宪章干脆把衙门里的事务一股脑交给了副师长罗鸣芳,朝廷给罗鸣芳的官职是正四品指挥佥事,职位也不小。周宪章则是带着姚喜,整天在平壤城里城外转悠,有时候看看各部队,有时候到朝鲜百姓家中坐坐,了解民情,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回牡丹台。
这天,周宪章来到平壤城外玄武观。那玄武观是一座道教的道场,道教本是朝鲜的国教,玄武观又是朝鲜北部最大的一座道观,平日里香火极盛,前段时间因为打仗,香火冷落了不少,如今周宪章坐镇平壤,百姓安居乐业,玄武观香火又旺了起来。
玄武观主持崔道一见总理大臣周宪章亲自莅临,款待十分殷勤,放下观内事务,陪着周宪章说话聊天。那崔道一也是博学之人,早年曾经游历大清国,在武当山、青城山、龙虎山这些道教胜地游学,对大清国颇有些感情,两人品茶论道,倒也很是说得来。
周宪章曾经跟着那晋学过儒学,在中国,儒释道三教合一,儒学也吸取了道教的很多思想,所以,说起道教典籍渊源,周宪章也是头头是道。说到精妙处,崔道一大为叹服。
两人从道教经典说到玄武观,玄武观本是朝鲜北部第一观,原本香火极盛,战争打了近半年,百姓流离失所,这玄武观的香火也衰败了下来,如今虽有些回升,但比去战前,还是差得很远。
崔道一一声叹息。
周宪章慌忙问到:“玄武观在静海门外,静海门是平壤战略要地,莫非此地驻军对玄武观有所骚扰?”
静海门是张勋的防区。周宪章把静海门交给张勋,一则是因为张勋这个团很能打,二则,张勋曾经守过静海门,熟悉地形。不过,这张勋很是跋扈,周宪章担心他骚扰百姓,曾经反复叮嘱过他,严格约束部署,如今听崔道一叹息,周宪章担心张勋所部做了什么骚扰百姓的事。
崔道一慌忙说到:“总理大臣误会了,自从贵军来到平壤,对百姓秋毫无犯,这静海门一带,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发生官军骚扰百姓的事。”
“道长为何叹息?”
“贫道所叹者,乃是我朝鲜的未来不知走向何方!”
“道长此话怎讲?”
崔道一看了看周宪章,拱手说道:“恕贫道直言,章军对我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乃仁义之师,不过,总理大臣乃是清国人,章军是大清国的军队,你们和日本人打仗,说到底都是为了争夺朝鲜,不管谁打赢了,对我朝鲜都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周宪章沉吟不语。章军其实算不上是大清国的军队,周宪章率章军驻扎朝鲜,其实是因为朝廷不允许章军回国,纯粹是迫不得已。而在朝鲜民众心底里,这支部队是一支坐客朝鲜的客军,现在,章军与日本人对峙,朝鲜百姓还能够接受章军的存在,一旦日本人退出朝鲜,朝鲜民众对章军的态度,就很难说了。
“道长,朝鲜百姓不欢迎章军吗?”周宪章问道。
“也不是不欢迎。”崔道一说到:“其实,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谁当皇帝谁当国王都无所谓,但是,有一些朝鲜人,尤其是那些儒生们,还是希望朝鲜独立。朝鲜积弱积贫,朝廷昏庸无能,周边大国环伺,要想实现彻底独立,单靠朝鲜自身的力量,根本行不通,所以,一些人就想着借助大国的势力实现独立。可是,周边大国对朝鲜本就虎视眈眈。当年金玉均先生想借助日本人实现独立,结果却是引狼入室!这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