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周宪章,安安心心做起了大清国的臣民,他甚至开始相信,自己生来就是大清国的人,至于二十一世纪的湘西大山和新兵营,周宪章越发肯定,那只是大梦一场。
他甚至不再相信,中日之间会发生战争。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钓鱼岛,还是十九世纪的甲午战争,都是他做的梦,现实世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今后也不会发生。
他开始担心起了大哥冯国璋的脑袋。
一想起冯国璋,周宪章心头是百感交集。
本来,冯国璋拿他的脑袋打赌,让周宪章极为不满。所以,刚入学的时候,周宪章对冯国璋来了一个敬而远之——这样的大哥不地道,小弟不奉陪了!
周宪章在学堂里不务正业,装疯卖傻,冯国璋并不以为意,反正,冯国璋知道他有内秀。
冯国璋只对周宪章有一个要求——把日语学好。
冯国璋坚信中日之间必然会大打出手,作为大清国的军官,必须知己知彼,要想知己知彼,就得掌握对手的语言。
冯国璋的日语就不错,那是他自学的,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当起了周宪章的日语老师。逼着周宪章学那些片假名。隔三差五还要亲自考校,学得不好,冯国璋就他面壁思过。别人面壁思过是对着一面白墙,周宪章面壁,却是对着一张日本地图。
久而久之,周宪章不仅日语水平大增,把日本地图也被了个滚瓜烂熟。
闲暇时候,冯国璋就找周宪章侃大山,有时候是和艾德一起来,有时候是一个人来,每次来都是提着酒肉,高谈阔论天下大势。
周宪章心头有气,可冯国璋毕竟是学堂的教习,又是磕了头的大哥,不好当面顶撞,只得来一个冷处理,由着冯国璋高谈阔论,自己低头喝闷酒,给冯国璋来一个沉默是金。
可那冯国璋却对周宪章的冷淡毫不在意,只顾自说自话,说到兴起,引吭高歌,什么“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什么“大雪满弓刀”,意气风发,旁若无人。
久而久之,冯国璋的愤发激昂也感染了周宪章,有的时候,周宪章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上上一两句,冯国璋见周宪章有了回应,更加兴奋,和周宪章勾肩搭背,从英吉利说到法兰西,从俄罗斯说到美利坚,从世界列强的咄咄逼人说到大清国的萎靡不振,大清国连年战败,说到惨烈之处,冯国璋拍桌子打巴掌,放声大哭。周宪章也跟着落下几滴惺惺相惜的眼泪。
渐渐地,周宪章与冯国璋还真培养起了兄弟感情。
其实,如果不是有个砍头的堵约,周宪章还是很认可冯国璋的。冯国璋是个性情中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一点也不像别的大清官员那么做作。
唯一的缺点是,冯国璋太喜欢当官了,总是把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挂在嘴边,而且自视甚高,不把大清国的官员们放在眼里,常常自叹时运不济,顾影自怜。
在冯国璋眼里,大清国的官员,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全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庸人,而他冯国璋有着管仲乐毅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却屈就一个未入流的教习!时运不济,英雄气短!
其实,冯国璋不起别人,也是有道理的。他的确比同时代的大清国官吏得更远,视野更为宽阔。
大清国自鸦片战争以来,连年被动挨打,倒也打醒了一些人,很多朝廷大员不得不承认,洋枪洋炮的确比长矛大刀利害,他们开始办洋务,学习西洋的先进技术,开工厂,仿制西洋枪炮。
但是,就连那些办洋务的所谓开明之士,也认为,西洋的技术虽然利害,可他们的国体和制度,比起天朝上国,却差了无数个等级。他们坚信,大清国的国体和纲常,是天底下最优越的制度,儒家文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文化。
所以,他们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就是说,西洋的奇巧淫技可以学,工厂可以办,铁路可以修,但是,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大清国的伦理纲常和社会制度,要把西洋先进的技术,融合在大清国的伦理纲常之下。
按照二十一的话说,就是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
叶赫那拉那晋就是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