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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男人大概反应了两秒,他似乎在开车,手机里传来了嗖嗖的风声。
接着,沉然冷静的男音传来:“你现在在哪里?”
许愿抬头,黑漆漆的一片,依着路灯报了地址峻。
沙滩色的宾利靠边急刹,耳朵里,她的哭声不明显,但他知道,她哭了。
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修长的指节稍带了力度,路灯下泛出沉冷白皙的色泽,他蹙起清润的眉宇:“别墅山道和公路交叉口也发生了恶性车祸,我下来时已经在封路。鲫”
许愿一听,难怪救护车刚才说二十分钟都不一定能赶过来。
纪遇南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许愿自己哭了,不知道,手摸着顾霆脸上冰冷掉的献血,手指发颤:“车体翻转,悬挂在马路边,他被压在车里,我现在想办法挪他出来,呼吸困难,脑部和胸都有严重挫伤,进入休克状态,需要马上气管插管。”
“气管插管。”
两人电话里同时出声。
许愿手指发抖,“纪医生,没有工具,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袋一团浆糊。
“有原子笔吗和小刀吗?”
许愿把顾霆三分之二的身体拖出车外,小心翼翼放在马路边上,抬手,忘了手掌鲜血淋漓,抹了一把脸,急喘瑟瑟:“我车上有。”
“去拿过来。”
许愿起身跑。
平时她的车上放着消毒水,医用塑胶手套,一些基本的工具,但气管插管的工具,没有。
手忙脚乱在储物格里翻出记事本和原子笔和一把瑞士军刀,跑回来,拿起手机。
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嗓音哆嗦:“纪医生,现在应该怎么办?”
“用酒精给刀消毒,在病人喉咙准确位置划开皮肤口子,然后握着空的笔管,力道和位置要一定要准确,在环状软骨的下方,你摸好位置。”
许愿摇头:“不,纪医生,我从来没有给病人气管插管,在医院有工具的情况下也没有,我不行,原子笔怎么行?万一插错地方,深了浅了,反而致命。”
“许愿。”
“不行,这是我朋友!不能开玩笑,纪医生,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手瑟瑟如冰,在空中发抖。
“许愿。”
“纪医生,你能不能赶过来,我发现我真的什么也不会,我弄不好的,我怕……”
“许愿!”——低沉严厉的男音,陡然加重:“你现在不动手,你的朋友唯一结果是呼吸缺氧而死亡,是你不救!”
许愿浑身一震。
他声音又温柔下来,带着几分令人安心的干燥:“每个医生都会经历的第一次,你的只不过提前来了。”
他说:“你是个有胆色有实力的医生,张丽珍的小孩心脏有问题,是你及时第一个发现,你有一份医学上天生的敏锐和探知能力,相信你自己,我也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
许愿心中百转焦躁,浮浮沉沉,最终被迷在最后这几个字里。
他是主治医生,他是医学界里最让人仰慕的存在之一。
他说相信她。
那低沉的,有力的,温和的话语,一直在耳边。
许愿放下手机,沉敛双目,口中吞吐呼吸,用小刀划开皮肤口子,手执原子笔对准位置抬起,屏住呼吸,心跳哐啷要砸碎她的所有神经里,手起,原子笔落下,尖锐的笔头刺穿顾霆喉咙正中。
她呼吸全无。
直到顾霆胸腔有了动静。
许愿那悬在喉咙口的气,倏地落下,俯身对着笔管吹气。
电话静静躺在地上,彼端的人听着静寂空间里,她匆乱却没有失去步骤的声响,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微半阖,那长长的睫毛挂在半空,一动不动,清隽止水。
紧攥方向盘的手,也松了松。
不比她好过。
是担心病人的安危更多,还是担心她过于紧张害怕?/p>
纪遇南捏了捏紧皱的眉心,电话传来她的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中气,“纪医生,谢谢你,好了,我插对了地方,他呼吸上了。”
他平整呼吸,开腔寡淡:“现在不要动病人,观察情况,等救护车来。”
“纪医生!你……你能不挂断吗?”
男人望着窗前玻璃外茫茫白雾般的冬夜之色,沉然若静,或许心弦一动只在弹指间,恻隐之心一旦起了。
“恩。”
许愿捂着心口,闭了下濡湿的眼睛,颤声:“谢谢,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挂。
直觉需要听到他的呼吸声,才能安下心。
明明是那样一个斯文安静的男人,关键时刻,却能给她无比强大的依靠感,仿佛他在,一切就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许愿低头看着大腿上血水模糊的脸,无意识地说话:“会没事的,纪医生在,而且救护车马上来了……”
……**……
救护车二十五分钟后赶到。
顾霆的胸口被碎玻璃刺穿,伤口很深,许愿拔掉玻璃尖给他简单包扎,但止不住血。
她用手摁着,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上救护人员和她商量后,暂时不能把手撤离,她必须一直摁着,直到医院顾霆进了手术室,有完备的手术工具展开急救手术。
好在去医院的路畅通无阻,十五分钟抵达。
后车双门打开,许愿寸步不离跟着一起下车。
夜色苍茫混着医院通明的灯火,许愿抬头,汗水和泪水浸湿的眼眸里,打开的玻璃门里出来一道颀长白大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