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先生。”
齐太子道:“到底是何妙计?”
钟离也不卖关子,毕竟时间来不及,齐军的粮草队伍,已经只有半日路程就要到徐州,若是真的进了山谷,怕就麻烦了。
钟离道:“其实很简单,既然鲁国玩阴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又不能硬碰硬,不如也跟他玩阴的。”
钟离来到案子前,“叩叩”的敲了两下地形图,道:“只消一百人,轻装简马,扑倒鲁国边境打劫一番。”
“打劫?!”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齐太子一脸迷茫,国相田婴将信将疑,成侯邹忌虽然也有些许惊讶,但只是一瞬,又收敛了眼中的惊讶。
钟离点头道:“正是,打劫。这一百将士,要机灵的,乔装成边境游走的土匪,打劫一番,不要钱财,只管扒他们鲁国士兵的衣裳。”
“扒、扒衣裳?”
齐太子听到更是迷茫,似觉得钟离说的不雅,已然有些结巴。
田婴听到这里,更觉不靠谱,一脸的鄙夷神色,只有成侯邹忌恍然大悟,道:“钟离先生,好计策。”
成侯是个聪明人,因此钟离说话只需要说一半儿,他便听懂了,齐太子没什么阅历,肚子里都是正八经的东西,也未曾习学过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仍然未听懂。
国相田婴则是对打仗一窍不通,在外交上也是搅得一塌糊涂,可以说国相田婴,是目前齐国最没有外交天分的国相之一了。
因此也浑然听不懂,不知成侯与钟离在说什么。
不过田婴会装,站在一边儿没有说话。
钟离笑着继续道:“扒了鲁国士兵衣服,悄悄送过去,让粮草队伍的兄弟们换上,戳上鲁国大旗,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过山谷了,这样不需费一兵一卒,既不会中了楚国下怀,亦不会得罪鲁国。”
田婴道:“那鲁国若是问起打劫的事情……”
钟离一笑,颇有些无赖的道:“打劫?这纷乱诸国,土匪打劫是常有的事儿,鲁国被土匪打劫了,又能赖得着咱们什么?”
他这一说,齐太子登时道:“好!好计策,事不宜迟!辟疆这就令人调兵与钟离先生。”
钟离道:“别急,人马我都想好了,就让黔夫带他的一帮兄弟便好,黔夫是土匪出身,扮演土匪这种活计,他们最合适不过,原汁原味儿!”
齐太子连忙点头,根本不疑有他。
田婴则是皱着眉,心里千回百转,虽钟离的办法甚好,但是听起来又有些玄乎,玄乎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帮齐国重臣,心膂顶梁,被楚国打得落花流水不说,若真是让钟离一来就立了这大功,说出去,脸面儿往哪儿搁?
田婴想要说道些什么,思忖着要不要开口,这事儿自己开口,反而显得小气,没有肚量,怎么才能撺掇着成侯开口?
齐王一直把成侯当做老师一样敬重,齐太子更是成侯一手教导功课,成侯的话比较有说服力。
成侯见田婴总是瞥向自己,能不清楚?他心思新密,心机一点儿也不比田婴少,知道田婴要面子,想要借刀杀人。
不过成侯心里另有一番计较,倒不是怕钟离抢了头功,成侯清高,是一项不屑于这个,但沙场上的事情,转瞬即逝,谁知会出现什么变故?
成侯沉吟了一下,道:“公孙闬你跟随钟离先生一同前往,全权听凭钟离先生调配。”
公孙闬一听,起初以为成侯给自己报仇的机会,结果又一听,不大是这么回事儿,让自己全听钟离的?
这样一来,公孙闬虽然有些老大不愿意,然不敢违逆一二,立刻道:“谨诺。”
齐太子很快安排人,叫了黔夫,黔夫亲自挑选一百人马,大家换上土匪的衣裳,特意牵了不同花色品种的马匹,把马缰马辔头全都去了,这样一来,浑似真的土匪。
钟离瞧了,点头道:“二弟做事儿果然周全,走,打劫去!”
齐太子莫名有些眼皮狂跳,总觉得钟离先生不愿意入仕途,或许……
更有天分做山大王?
因为钟离要去打劫,不好带着小女儿。
倒不是怕小春儿年纪小捣乱,或者需要旁人照顾。小春儿的年纪虽小,但力拔山兮,十个男子也顶不上。
只不过徐州盟会,不只是钟离出名,打脸鲁国当家大将的小春儿,力拔山兮的壮举已经传的神乎其神,所以小春儿也变成了名人,不好抛头露面。
钟离还能伪装成土匪,小春儿这体格如此娇小,怎么也不像是土匪,因此只好放她在营帐里。
齐太子拉着小春儿,道:“钟离先生,请放心,春儿就交由辟疆照看,定不让她少了一根头发丝。”
小春儿难得见到齐太子,也非常欢心留下来,更重要的是,太子哥哥答应了,等着粑粑回来的空档,给她吃肉!
大块肉!
管饱!
钟离欲言又止,不是担心小春儿的安危,毕竟这里是莫府大营,而是……
钟离最后看了一眼小春儿,叹气道:“少吃点,别撑坏了。”
小春儿一脸雀跃,甜甜的道:“春儿知了!”
说着还跟钟离摆手道别,钟离跨上马,跟着黔夫他们准备去打劫,离开的时候还隐约听到小春儿的嗓音,奶声奶气的道:“大哥哥,军帐中有牛肉吃么?……啊,没有么?那有鹿肉吃么?可以烤大腿儿吃么?”
钟离:“……”
黔夫与钟离许久未见,但来不及叙旧,众人直扑鲁国边境。
鲁国的版图被齐国包在中间,就在徐州正北方不远,他们扑过去,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挑选了一个相对薄弱的地方,蝗虫过境一样,直接席卷了鲁国士兵,鲁国士兵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个“土匪”已经快速撤退了。
闻讯而来的鲁国官员大喊着:“怎么回事儿!?”
士兵道:“不、不知什么情况!一帮土匪贸然冲进来,抢……抢走了……”
那鲁国官员惊怒的道:“抢走了甚么?粮食?金子?兵器?”
士兵一一摇头,鲁国官员急道:“都不是,那是何物?!”
士兵颤巍巍的道:“是……是介胄……”
等鲁国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离和黔夫早就催马跑了,已经无影无踪,往日里黔夫带人打劫,打了就跑的伎俩,已经用的够不够,也算是轻车熟路。
众人把抢来的介胄藏起来,依然装作土匪,快速赶往山谷,一路声势好大的穿过山谷。
鲁国的伏兵早就伏击好了,但是见到是土匪,而且是由南向北穿越山谷,并非是齐国的粮草军队,由北向南穿越山谷,因此虽有狐疑,但并未现身,依然埋伏在当地。
钟离带着黔夫的兄弟们,大家大摇大摆的骑马而过,好像逛集势一样,大伙儿们还大声的探讨着方才打劫的事情,哈哈大笑着。
鲁国的伏兵一听,不管他们的事儿,果真是一帮子没见识的土匪,因此更加放心,继续等待齐国的粮草队伍。
众人穿越山谷,快速扑出,正好堵住了要进入山谷的齐国粮草队伍。
成侯邹忌让公孙闬过来,也是有这层缘由的,公孙闬负责此次的粮草队伍,因此最有说服力,免得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钟离也不用多嘴,公孙闬虽然被钟离打了好几次脸,一心想要报仇,但是正经事面前,也不敢含糊,再者说了,这次粮草是他负责,若是真的丢了粮草,以后也不必再混了,自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公孙闬立刻让士兵们脱下衣服,换上鲁国的介胄,将齐国的大旗收起来,然后在辎车的车头,插上鲁国的大旗。
山谷口风大,鲁国的大旗咧咧的迎风招展。
钟离一笑,道:“走着。”
就差这临门一脚,公孙闬有些腿肚子转筋,踟蹰的道:“等等,这……当真可行?”
钟离笑着道:“鲁军多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说着,赶紧招呼着,让军队过山谷。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山谷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鲁军埋伏在山谷上,不敢点火,而钟离偏生让粮草队伍点起火把,“招摇过市”,尤其是鲁国大旗旁边,一定要多多的点火把,让山上的兄弟们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可是自己人。
很快,随着“轰隆隆”的车辙声,齐国的粮草队伍,换上了鲁国的外衣,已经开拔,进入山谷。
公孙闬紧张惧怕的不行,手心里都是冷汗,跟着队伍,垂着头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往前走。
整条山谷并不长,钟离让队伍不紧不慢的通行,山谷里连成了一片火龙,头顶的伏兵却静悄悄的,压根儿没有声音。
只到队伍最后一个士兵走出了山谷,头顶上的鲁国伏兵还是静悄悄的。
公孙闬狠狠松了一口气,感觉方才那一路,已经把这辈子的冷汗全都流光了。
钟离笑着拍了拍公孙闬的肩膀,道:“公孙老弟,擦擦汗吧。”
公孙闬还有些喘粗气,仿佛他方才是跑着过的山谷,而不是骑马过的山谷,叹气道:“钟离先生,闬真是不得不服了!”
钟离听他唤自己的称谓都变了,不由笑着道:“花把势而已。”
他说着,又对旁边的黔夫招了招手,道:“大黑天儿的,又这么冷,鲁国的伏兵也忒不容易,二弟你帮我让兄弟们传两句话。”
公孙闬有些纳罕,他们已经出了山谷,还不赶紧走,却要传话,传什么话?
钟离与黔夫耳语了几句,黔夫登时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大哥,稍待一会儿。”
黔夫去下令,过了一会儿,齐国的队伍已经脱下了鲁国的介胄,然后声音高亢的齐声大吼道:“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齐军齐声连喊三遍,声音洪亮,响彻云霄,然后将鲁国的大旗甩在地上,哈哈哄笑起来。
山谷上的鲁国伏兵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堪堪过了山谷的军队,不是鲁国的军队,而是他们要伏击的齐国粮草队!
但齐军已然出了山谷,鲁军毫无地理优势,火箭滚石已然无用,此时杀下去又为时已晚。
鲁军咬牙切齿,知道被忽悠了一遭,还要遭齐人奚落,但大势已去,终归无可奈何。
鲁军首领几乎将后槽牙咬碎,道:“公孙闬竟然如此能耐,我当真小看于他!”
一个智囊一样的人道:“将军,若是小人没有看错,那打头的并非是公孙闬,而是在徐州会盟上,大出风头的鬼谷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