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莫府大营的帐帘子“哗啦——”一声被掀起来,一个士兵走进来。
此时的大营中,齐太子田辟彊一身甲胄,长案上摆着头盔,正蹙眉低头,研究着行军地图。
看他神情,肃杀沉默,紧紧板着嘴角,说不出来的严肃。
成侯邹忌和国相田婴也坐在一边,此时都有些沉默,谁也不知一声,莫府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光景,帐帘子被猛地打起,士兵从外面跑进来。
原来是成侯邹忌的门人,公孙闬从临淄城回来了。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快请。”
随即复又“哗啦!”一声,帐帘子再次被打起,公孙闬行色匆匆,虽已进入冬日,但满面是汗,脸色通红,看模样甚是匆忙。
公孙闬走进来,来不及行礼,齐太子已经着急的道:“钟离先生来了么?”
他这么一说,公孙闬没能立刻接话,而是从怀中把那残破的玩具弩弓拿了出来,恭敬的捧在手心里。
齐太子一看那玩具弩弓,不知怎的,心里登时凉了一半儿,迟疑的道:“钟离先生……未曾与你同行?”
公孙闬摇了摇头。
成侯邹忌蹙起眉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端?太子被俘的计策,叫钟离识破了?”
公孙闬立刻道:“什么识破?太子,成侯,国相……”
公孙闬一次作揖,随即又道:“那钟离,果真一个乡野村夫,实在不值一提!”
成侯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公孙闬满眼透露着鄙夷,冷笑道:“不曾见识,小人还以为那钟离是什么避世高人。如今见了,十足失望!他听闻太子被俘,竟然毫不动容,还撂下话来,说甚么……‘有金子好说话,没金子甭说话’,而且就算有了金子,危险的事儿也是不沾的,还说自己惜命的紧!”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登时一脸震惊,随即蹙眉道:“断不可能,钟离先生绝不是这样的人。”
成侯则是眯着眼睛,没有立刻接话。
公孙闬信誓旦旦的又道:“太子,小人不敢说谎!还说甚么,太子给他金子,是因着他几次相救,本应该的,说起来还是太子欠他的!”
国相田婴一听,喝道:“放肆!实在太过放肆!”
公孙闬眼睛一转,附和道:“正是……正是,小人也觉着,这钟离实在太过放肆,活脱脱一个乡野村夫,难成大器!贪财爱色,不是什么好样儿的!”
齐太子听他这么说,摆手道:“罢了,退一步就算钟离先生此行不来,也无可厚非,我们在人后不便如此毁谤旁人。”
公孙闬道:“太子心肠太好,才由着他撒花儿,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此事依小人看,那钟离没甚本事,还敢在太子面前摆谱儿,另说什么伴君如伴虎这样大不敬之言,该当治他大罪!”
公孙闬能言会道,似是因为上次在市集里,被钟离打脸的事情还记着,所以想要编排一番钟离,借着太子的手,松一松钟离的皮。
就这光景,太子还未能说话,就听一个笑声,十分爽朗,从莫府大帐外面直接传进来。
“公孙老弟,你这添油加醋的,怕不是公报私仇吧?”
那声音带着笑意,说的十分轻松,浑似玩笑一般。
与此同时,就听到“哗啦!”一声,莫府帐帘第三次被掀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拉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娃,就从莫府外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身量并不高大,身材也不如何勇猛,看起来是标准的文生长相,甚至可以说是皮相温和,一双笑眼,十足十的好脾气。
他拉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娃,那女娃娃一张圆圆的小脸盘子,下巴略微有个尖儿,生的是精雕玉琢,粉嫩可爱,大眼睛水灵灵,一蹦一蹦的走进来,看起来别提多可爱。
那两个人还能是谁?
不正是公孙闬正在嚼舌头的对象——钟离!
钟离拉着小女春儿从外面走进来,直“闯”齐国大营,就跟进自己家的茅舍一般无二。
大营中的众人均是一愣,齐太子诧异中透露着欣喜;
成侯诧异中透露着若有所思;
国相诧异中透露着狐疑;
而公孙闬一张脸最是精彩,黄了红,红了青,犹似交通灯一般。
钟离自穿越到战国之后,就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如今见了交通灯,登时还感觉些许亲切。
钟离笑着抬起手,稍微一拱,轻松的道:“呦,各位,久违了?”
“钟离先生!”
齐太子第一个惊喜的迎上来,道:“还道是钟离先生真的不来了。”
钟离看了一眼齐太子,几个月不见,不似去前线打仗,倒似去东南亚旅游了一圈,晒黑了不少。
往前是个俊美倜傥的“小白脸儿”,眼下黑了怕有四五个度。
不过这么一瞧,倒是比往日里更加干练了些许,但瞧他这傻笑模样,依然还是当时那个傻太子中二病。
钟离看了一眼太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儿,这傻孩子怕是没那么大心机,算记不得自己。
于是转头看向国相田婴,和成侯邹忌。
钟离的目光和成侯一碰,登时就笑了起来,道:“来是要来的,但是总不能钻套子里,被人打麻包送过来,您说是吧,成侯?”
成侯邹忌一笑,道:“方才听门人如是说,就猜到了一二,怕是这小小不言的伎俩,已然被钟离先生看破了。”
钟离拱手道:“成侯好计谋,不过这都兵临城下了,咱们作为齐人,还是应该一致对外,下回这计谋还是给别人家吃罢。”
成侯笑了笑,没有说话。
田婴则一脸状况之外,惊慌的道:“钟离,这里是齐国莫府大营!你怎的闯进来了?”
钟离摆摆手,一脸无所的道:“门口碰到了老熟人,我二弟黔夫不正在大营负责戍卫?反正是成侯‘请’我来的,二弟开了门,各位不会见怪吧?”
他说着,着重了“请”字,看向成侯邹忌。
成侯邹忌被钟离戳破,还揶揄了一番,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道:“都是我齐人,再者,钟离先生来施援手,我等求之不得,有何可怪罪?”
田婴听成侯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然闭上嘴。
那边公孙闬,算上这一次,已经被钟离打了三次脸,此时脸疼难耐,不等钟离对自己发难,便道:“钟离,闬好言好语请你来徐州相助,你不但不来,还一顿奚落,如今却自己跑来,若非言而无信,颠三倒四,难不成是消遣闬的?闬虽不才,但到底是成侯门人,钟离你是否有些太看我不起了?”
钟离笑了笑,道:“丢粮草的人,钟离自是看不起的。”
“丢粮草?”
他这一句话,可谓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定格在钟离身上。
齐太子道:“钟离先生所言,是何粮草?”
钟离道:“还能是何粮草?申缚兵败,徐州空虚,王上派了粮草与公孙老弟同行,正是此粮草。”
公孙闬冷笑一声,道:“钟离,你妖言惑众,闬押送粮草,一粒都不曾少,何来丢粮草一说?粮草如今已近大营,闬不过提前半日,先行回来通报,粮草随后便到!”
钟离笑了笑,很随和的道:“是么?楚军大败申缚,气势不可一世,你觉得如果你是楚国,眼下想要继续挫齐人锐气,眼睛该盯在何处?难道鼠目寸光的盯着徐州大门么?”
“你!”
公孙闬气结,听钟离这口气,分明骂自己鼠目寸光。
钟离道:“巧了,钟离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离莫府不远的山谷,有些伏兵,不知道现在各位的粮草,是不是已经填了硕鼠的肚子。”
他的话音一落,公孙闬的脸色又变成了个交通灯,令钟离分外亲切。
成侯的脸色也不好看,眯起眼睛,低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公孙闬没了撑腰,气焰登时瘪了,声量也小了,低声道:“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