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今风雨迭起,她也完全可以先到湖州走一趟,至少看看他平时住的屋子,看的书,喝的酒,并耽搁不了多久。
她屈指计算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无忧时光时,其实也该想到,宋与泓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
最敬重的兄长死去,最心爱的女子失踪,他却成了皇子,看似风光无限,前程无量。可娶了不喜欢的尹如薇,夷灭花浓别院,一反常态的背后到底掩藏了怎样的无限伤心,便只有天知道了。
那样张扬跋扈的性情,被人用画影剑逼着让出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并不得不向突然冒出来的皇弟俯首称臣时,该是怎样的凌践和侮辱。其后的幽禁深宫和放逐出京,他又该是怎样的愤怒和不甘,十一想不出,也从来不敢细想。
她不曾从痛苦的泥沼中爬出,他又何曾得过一日开怀?
就连借酒销愁,都得在她跟前强作淡然,最后还得受她警告,不许他染指本该属于他的江山,“不然我第一个取你项上人头!”
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寡义之人,偏还自以为大公无私……
又或者,只因二人太过亲密,她才认为让他牺牲理所当然,就像她牺牲自己那样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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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过去,一个人都没有,连下人和杂役都看不到半个。但分明有哪里的sao.动正如水纹般一***扩散开来,令她越来越不安。
踉跄冲入府中,冲向正堂方向时,她蓦地看到了人影。
无数盏点亮的灯笼下,聚集了很多的人。
尹如薇,路过,段清扬,涂风,蔡扬……
有熟悉的,不熟悉的,有宋与泓的亲友部属,也有低贱的粗使仆役。
见有人来,不少人先后抬头向她看去,却都没有说话。
涂风跟她最熟,此刻也不过嘴动了动,然后低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眼中已滚落泪水。
那个方向,有人轻轻叹道:“如薇,这一回,我恐怕会醉得很久,别费神唤醒我。”
尹如薇跪在地上,抱着那男子,竟连看都不曾看十一
一眼,只哑着嗓子道:“嗯,你睡,我再不会唤醒你。是我不好,不该总是拦你喝酒,不该总是逼你清醒。这么醉着……其实很好。与泓,若是醉得难受,便睡吧,睡吧……睡着了,便不会难受了……”
她的泪水一串串挂下,淋湿.了怀中男子的面庞。
男子年轻英气的俊秀面庞已经转作蒙着死灰的青白色,一双黑眼睛大大地睁着,毫无光彩地瞪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苍白的手指伸出,颤抖地去擦尹如薇脸上的泪。
尹如薇将脸庞凑过去让他擦拭着,失声痛哭道:“与泓,与泓,对不起……”
宋与泓低叹道:“没什么,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已经看到先帝了,我还看到了与询哥哥,还有……朝颜也来了!”
十一恍如飘浮在梦中,一步软似一步踏上前,声音已完全变了音调,“泓,泓,我来了……是我,朝颜来了!”
宋与泓身躯微微一震,偏过头仔细地听着,仿佛在分辨着是幻是真。
十一也不晓得,眼前的情形究竟是幻是真。
明明两天前才见过他,才见到他英武颀健的模样,为何一转眼,他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泓,泓……”她忽然间再忍耐不住,跪到他跟前,声音尖厉得出奇,“出了什么事?”
路过、涂风红着眼待要上前说话,宋与泓忽然挣了挣,却从尹如薇的怀中挣开,伸向十一的方向。
“朝……朝颜……”
他几乎是焦灼地向她伸着手,只是双眼全无焦点,竟已完全失去了视觉。
十一揽住他哆嗦着的身子,握住他的手,嘶哑地高声应道:“我在,我在……泓!”
宋与泓手也抖得厉害,却在与她五指交握时奇异地稳定下来。
两人的手都冰冷得出奇,但掌心相触时却有意外的暖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宋与泓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他甚至微弱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们了。朝颜,与询哥哥烫了一壶好酒,正等着我们一起踏雪赏梅。”
周围起了风,微微地冷凉,却卷起浅粉的落花碎瓣,纷纷扬扬扑到他们怀中。
“是,可以一起……踏雪寻梅。”
十一努力揽紧他,仿佛揽得紧了,便能拽住那年轻活跃的生命。
宋与泓便呛咳着笑出声来,“嗯,在一起真好。天真蓝,真蓝……”
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呛出,宋与泓却恍若未觉。他伸出手来,指向天空,眼底仿佛有流星般异样的光彩闪动。
十一抬头,却只见暮色凄紧,黑夜已如锅盖般沉沉地落了下来。
这天空,是漆黑的。
可宋与泓却呛着血,欢喜笑道:“看!天……真蓝……”
他抬起的手臂重重地垂落下来。
十一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与泓唇角尚有笑意,却已永远凝固。他的眼睛依然向上看着,不知在看向天空,还是看向十一。
也许,最后一刻已经失明的他,真的看到了。
蓝天白云下,花香馥郁里,年少的他们纵肆欢乐,无拘无束,哪怕打架打到头破血流,依然视彼此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亲人。
那时,他们都以为,那会是永远。
原来,永远已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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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说后天见吧,我会努力多更些,五千字或六千字什么的。嗯,我的心很大,手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