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觉得,她和皇上怎么算是同床不共枕的交情,皇上散着头发赤着脚穿着寝衣的样子她都见过,所以脑门上扣个面具什么的,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但王侍卫他们可离得不远,万一也看见了,皇上英明神武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皇上自己却恍然未觉似的,对顾昕品评这个茶糕说:“米粉磨得还算细,但是山药不好。且用茶糕,最好是在清静少人,风景秀美之处,这里人太多,太嘈杂。”
皇上大概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吃过东西,顾昕忍着笑,说:“说的对。下次在园子里摆张地席,听着琴饮着茶,再配那么一两碟茶糕才好。就是怕你到时候没有空暇。”
皇上忙得很,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折子见多少人,反正顾昕觉得,这皇位就算请自己坐,自己也坐不来,累都累死了。
顾昕又吃了一块山木楂的茶糕,酸酸的很可口,再来口茶,舒服得很。
皇上又说:“他这里茶也不好。”
“是不好。”现在顾昕对品茶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茶汤颜色,香气,味道,好茶劣茶区别大了去了。这卖茶糕的铺子,买茶糕,茶是白送的。白送的能有什么好茶?不给去年的陈茶渣子就不错了。好歹水是热水,还有个坐儿。
顾昕也没只顾吃,她还歪头朝着窗外头望。
从这二楼的小窗子看出去,街上尽是人,就象一条缓缓流动的河,从街的一端向另一端流淌。虽然已经入夜,三元坊内却灯火通明,照得街道房舍楼阁都光彩熠熠,有如白昼。远处遥遥有舞乐声传来。隔壁可能是个卖卤味的铺子,那香味儿顺着风一阵阵往这小窗户里窜。
顾昕有心想叫点卤菜上来吃,不过算一算她已经吃了炙肉、喝了酸梅汤,吃了茶糕,再说要吃卤味……顾昕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是出宫机会这么难得,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说不定得到明年!要是不尝尝回去,她能后悔一个月!
皇上看了她一眼,招了下手,王侍卫本来站在楼梯边,挺大个子怪委屈的缩在那儿,饶是这么着,还有人上来下去的踢着他的靴子尖。皇上一召,他赶紧就过来了。
皇上吩咐了他两句话,王侍卫就转身下楼去了。
这楼梯对他来说也太窄了些,一阶楼梯板儿还搁不下他整个脚呢。
不过王侍卫干劲儿足,这趟伺候皇上和贵妃出宫的差事,虽然看着有风险,但这也说明皇上看重他啊!要不然这差事能落到他头上吗?
王侍卫端着一大盘卤菜又蹬蹬蹬的上了楼。
顾昕盯着那卤菜两眼直放光,再抬头看了一眼皇上——那眼睛亮晶晶的,比往常得了什么贵重赏赐的时候可要热切多了!
王侍卫不敢抬头看顾昕,更不敢多看皇上脑门上扣的鹿面具,垂着头,眼睛盯着靴尖儿,把卤味铺子老板的话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这几样是他们店的招牌菜,卤料方子他们家已经传了四十多年了,卤的猪耳朵、猪皮、鸡杂、鸭掌,都是不辣的。素的这豆干、藕片、花生是辣味的。”回完了话,他又退到一边儿守着去了。
呃……顾昕觉得王侍卫真是不会买。猪耳朵、鸡杂这些东西,皇上肯定是不吃的。但是豆干藕片又是辣的。
顾昕还算是了解皇上口味的,皇上不吃禽畜的内脏下水这种东西,而且平时口味偏清淡,也很少吃辣。偏偏王侍卫这么不会办事,买的尽是皇上不吃的。
“你吃吧,我不饿。”
皇上见她不动筷子,特意夹了一块鸭掌给她。
顾昕眼睛眨眨的:“可是你晚上也没吃什么,”一片肉,一块糕,勉强再算上一小杯绿豆汤,这哪里能吃饱:“再让人买点肉丸子什么的上来……”
皇上只说:“你还打算在这里吃饱?尝个鲜也就行了,前头还有双月楼、番楼、双月楼做的江都菜不错,狮子头、盐水虾、扣肉比别的地方做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