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跟在皇上后头,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西斜的夕阳照在回廊上,廊柱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福安堂东墙边栽着一片竹子,竹叶生得密,即使这会儿风不大,竹叶也沙沙的响。
顾昕低着头,看见的就是皇上袍子的衣摆。
皇上穿的着一件月白的常服,袍襟和后摆上都有银灰的丝线着祥云。天热,料子也轻薄,随着步伐,袍摆仿佛溪水一样流动着。
福安堂显得比正殿更凉爽清静,顾昕亲手把自己这些天写的一沓纸拿过来,给皇上过目。
皇上往正中一坐,手放于膝上,眼睛微微那么一眯。一大好英俊青年,看起来竟然很有几分私塾里老学究的味道。
皇上这是哪儿不对头?好好做皇帝还不知足?还要传道授业好为人师过过瘾?
皇上把那沓纸接过去,刚看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顾昕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
她的字,写的实在不算好。
别说什么筋、什么体,什么架构章法,她能把笔划写对,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就不错了。但就是这么着,她还是觉得写字是件很为难的事儿。
皇上一张一张往下看,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而且眉头是越皱越紧。
顾昕明白是什么缘故。
旁人也许熟能生巧,她也生巧,不过是取巧的巧。写着写着字,她就发现,一天写一张字,张数是不太好偷懒的,但写多少,那就有很大出入了。字写的越小,那一张纸上的字就写得多。要是写得大,那字就可以少写。
于是她字是越写越大。原来一张纸上能写六七行字,每行最少也有十个,后来……后来一张纸上就抄了首七言绝句。四行,每行七个字,一张纸上拢共写了二十八个字。
就这么一首诗,还抄得她一头汗呢。等天要是再热一热,到了坐着不动都汗流浃背的七月里,她恨不得一张纸上只写一个大字就交差了。
上次骑马回来她心情本来满好的,结果皇上说,让她平时无事的时候也练练字。顾昕觉得端谁的碗服谁的管,皇上好吃好穿的让她当贵妃,对她也并没有别的要求,她每天写点字……也算是用心当差了。
真写起来,她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她识字,可以读书,甚至读书时遇到不认识的字,连猜带蒙参照前后文也能蒙对意思,但写字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笔划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成了个墨团儿。为了不让笔划都黏一块儿,所以她就把字写的大了点。
后来就……越写越大了。
一开始她真不是有心的,绝不是为了偷懒才写大字。
皇上把一沓纸都翻完了,抬头看她一眼。
顾昕颇为心虚的堆出个笑容。
“偷工减料。”皇上一点儿没和她客气:“字要用心写,不是用手划拉几下就算了。”
顾昕觉得自己还是挺用心的……好吧,大多数时候她确实是应付了事。而且因为皇上不来,没人查验她写的怎么样,难免就越来越敷衍了。
“以后不可如此敷衍了事,让旁人看到贵妃的字写的这样浮皮潦草,有伤体面。况且写字本就是陶冶性情,宁定身心的事,整日只想着躲懒,贪图安逸可不成。”
皇上这是自己过的苦,也见不得她清闲吗?
顾昕只能应下:“妾身知道了,以后一定用心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