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的二更时分,湘潭城内的百姓富商们在惴惴不安之中相继安睡过去。城外的长毛白日里只是打了一通炮,却并未攻城,让城内的稍稍安心了些,都想着或许长毛只是过兵而已。
湘潭西门瞻岳门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打了开来,一队队的清军从黄龙巷出发,经过风车坪再到杉树巷,然后悄然从瞻岳门开出城去。尚在睡梦中的湘潭富商大户们并不知道,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守住湘潭的邓绍良部清军,已经抛弃了他们,将他们留给了城外的长毛贼。
出了城门之后,邓绍良招呼清军人马莫黑前行,绕过马家岭来到桐梓湾的桐木桥边。回头望时,北面湖头岭的太平军大营和湘潭城一样,依旧毫无动静,邓绍良捻着胡须暗暗得意的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湘潭的父老们对不住了,总有一日,本协台会领兵杀回来替你们报仇的。”
清军到了桥边,便开始陆续过桥,当踏上桥板的时候,邓绍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桥对岸两边茂密的芦苇荡已经枯黄,寒风吹来,沙沙作响,天上的月光时隐时现,月黑风高杀人夜,邓绍良只觉得心中一紧。
就在邓绍良骑马踏上实地之时,桥边不远处的马坡一支火箭冲天而起,箭头上绑了个大炮仗,飞至半空之后砰的一声炸响开来。
众清军上至邓绍良,下至寻常兵勇还在错愕之时,桐梓湾畔的树林、芦苇荡中好像把变戏法一般,无数的火把举起,喊杀声齐至,无数裹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好似神兵天降一般,杀了出来。
清军大惊失色,毫无准备之下,被太平军冲入阵中来,瞬间两军便已经短兵相接,清军的火器都成了无用之物。清军绿营兵向来不善近战肉搏,至少在湘军出现之前,很少有清军绿营兵能在和太平军肉搏战中占到便宜的,更何况这时候清军突遭袭击,黑暗中只见密密麻麻的火光袭来,也不知道也多少长毛杀至,士气瞬间降到了最低点。
邓绍良在桥头,身旁有两百名老部下跟随,这些人倒也敢于肉搏,但他们现下跟在邓绍良身边,并未能顶到第一线去。当前面湘潭绿营兵败退下来之时,已经成了溃败之势,他们丢盔弃甲争相往桐木桥涌来,只想能过得桥去,逃回城内。这一冲击反倒将邓绍良的老兵阵势打乱,太平军衔尾追杀,邓绍良知道败势已定,只得吩咐部下断后,自己带着少数人先夺桥而走。
逃回到瞻岳门时,邓绍良回头一望,还好太平军只顾着追杀四散溃逃的清军,尚不及追至,急忙喝命部下去打开城门进城。城门开了一半之时,西郊一彪太平军马队杀至,这些马队约有数百人,各举火把钢刀,飞腾如风般席卷而至,邓绍良魂飞魄散,只得打马从城门缝中钻进城去,一边跑一边狂呼:“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但尚未进城的清军也是哭爹喊娘的要涌进城中,慌乱之中城门却如何都关不上,反而越开越大。太平军马队杀至,瞬间剁翻城门口的数十名清军,高声呐喊着冲进城内,湘潭的瞻岳门就此陷落。
太平军马队之后,大批的步卒也随之而至,太平军分为数队突入城内,前队沿杉树巷、风车坪入黄龙巷,再分兵,右队直突总市,左队奔取拱吉门,由泗州庵巷、板石巷夺县衙,后队在小东门外布防。太平军袭占湘潭,黑暗中丝毫不见混乱,到好像是回家一般路径清楚,显然他们一早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邓绍良奔至县衙,尚不及下马,背后喊杀声又至,情急之下只得打马闯入县衙躲避。太平军左队兵马追至,毫不客气的冲杀入县衙之内,又分头搜杀起来。
苏冀领着二十几个童子兵落在最后,当他们赶到县衙门口之时,先期涌入的太平军已经大开杀戒。苏冀暗暗恼怒,自己带人跟在大队后面,几次想要赶超前队,总是被卒长一顿臭骂,“毛都没长齐,后面待着去!”最后好不容易赶到县衙,人家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来自己这队童子兵又是跟着白忙活了。
手下一名童子兵面面相觑的道:“两司马,我们怎办?都被哥哥们杀得差不多了。”
苏冀拔出钢刀怒道:“我就不信邪,咱们绕道后巷包抄去,说不定能逮到几个!”当下一众童子兵齐声呐喊,折头走出县衙大门,往后巷绕过去。
才到后巷,便见几个清军正搭着人梯靠在墙边,墙头上两个清军大官骑在墙头正打算往下爬。苏冀眼疾手快,手中火把扔了过去,把下面搭人梯的清军烫了个怪叫不已,跟着他大喊一声,举刀猛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