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恍然大悟,道:“所以池舅舅给你取了个名字叫‘集萤’?”
集萤没有作声。
也就是默认了。
周少瑾想到她刚才不开心的样子,猜测定是自己介绍也是程家的姻亲让她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遂道:“那些都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你和又何必向她们交待底细?难道你走到路上遇到个人问你姓名你就要据实以告不成?”
集萤面色微缓。
周少瑾心中轻快起来,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是来给郭老夫人拜寿的吗?怎么不见南屏姑娘、鹤鸣姑娘她们?”
按礼,服侍长房的那些仆妇也要给郭老夫人拜寿。
“嗯!”集萤道,“她们在那边厢房和史嬷嬷等人说话,我懒得候着,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
周少瑾有些意外集萤会来给郭老夫人磕头。
集萤道:“我父亲和程子川的恩怨是他们的事,郭老夫人又没有得罪我?她是长辈,过寿我自然要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啊!”
周少瑾笑眯眯地连连点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集萤这么想,可见她父亲和池舅舅不是什么生死之仇了!
她道:“我刚才已经给郭老夫人拜过寿了,等会应该就轮到你们了。”
她的笑容恬静舒展,和刚才在宴息室里的礼貌客气完全不同。
集茧不由道:“有人欺负你了吗?我怎么看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周少瑾想了想,坦然地道:“我就是不习惯她们说话行事的作派。”
她把那些小姐们的举动一一告诉了集萤。
集萤听得很认真。道:“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有户人家里有两个寡妇,其中一个寡妇姓李,一个寡妇姓王。她们都是靠族中供养。其中姓李的寡妇生怕自己年老之后没有照顾,所以谁家有什么事她都很热心的帮忙,大家都很喜欢她,常常送些吃食给她,在族里的名声也很好。而那个姓王的寡妇恰恰相反。除了族中的供给,她在自己家的屋前屋后种了菜,还养了小鸡,想出去走走就进城,想偷懒了就到邻村去买两个包子馒头,别人家有事若是不叫她。她是绝对不会出面的,就算是出面,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家。相比之下,大家都说这姓王的寡妇为人淡漠,不知道感恩图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这王寡妇。久而久之,族中的人甚至开始疏远她。
“李寡妇问对王寡妇。你这样不讨族中人的喜欢,难道就不怕自己年老了躺在病上的时候没人照顾?
“王寡妇就道:你让我花几十年的功夫讨好他们,就为了让他们在我最后的那几年里有个照应?我觉得划不来,不干。
“李寡妇只摇头走了。
“然后李寡妇辛苦了一辈子,背也驼了,发也白了,临终前族里的人轮流照顾她。大家都去看她,没几日。她死了,族里的人都哭得很伤心。
“王寡妇却逍遥了一辈子,临终前只有两个人奉了族长之命去照顾她,也没有什么人去来探望,没几日,她也死了,族里的人很快就把她忘了。”
集萤回忆道:“我还记得,当时父亲问我,是学那王寡妇逍遥一辈子后受最后几天的苦还是学那李寡妇操劳一辈子享最后几天福呢?”她抬头望着周少瑾,“我说,我宁愿像李寡妇似的,用最后几天的苦难享一辈子的福。二小姐,若是你选,你会选哪一条路呢?”
周少瑾非常的震惊。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在她所受的教导里,都是告诉她做人要如何的恭俭礼让,赢得别人的赞同,获得别人的好感。过自己的日子,让别去说去……她想都没有想过。
周少瑾望着集萤,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集萤却笑道:“二小姐,我是想告诉,有些事,你就算是勉强了你自己,别人也未必会顾忌你的感受,感激你的忍让。”
周少瑾若有所思。
架在炉子上的铜壶发出呜呜的水声。
有婆子闯了进来。
“哎哟!二表小姐。”她抹着额头,道,“碧玉姑娘那边的一个小丫鬟把刚刚提过去的热水打翻了,我只好又送了一壶过去……就怕水烧开了漫出来把炉子给淋熄了,还好您在这里……”
集萤就推了推周少瑾,笑道:“走吧!马上要开席了。”
周少瑾有些心不在焉地和集萤回了厅堂。
等到集萤等人给郭老夫人拜过寿,送上寿礼,打了赏之后,丫鬟婆子端了桌子进来,大家按照尊卑之序坐下,郭老夫人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端了酒杯。
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太太、奶奶那边有袁夫人一桌一桌的劝酒,笑语殷殷,倒也热闹。小姐们这边却是个个自恃身份,坐得端正,吃得也斯文。
周少瑾想着集萤跟她说的那个故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计莹的父亲不是寻常之辈。
若是有机会,要好好问问集萤家里的事才是。
用过了寿宴,大家随着郭老太太去听戏。
周少瑾这才发现原来离上房不远的地方有个戏台子。
郭老夫人点的是一折《六郎探母》,领衔的是长高班的高惠珠。
他声如银瓶乍破,高亢清亮,扮相俊美,引得一帮老安人、太太、奶奶、小姐们不时给他喝彩。
周少瑾却嫌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