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关于皇伯母,前朝有过惨痛教训。
孝宗皇帝是史上罕见的未立妃嫔、与皇后张氏相守一世的帝王。二人独子继位为帝不久夭折,张太后便作主迎立一位皇侄为帝,结果她成了皇伯母,后半世受尽新帝嫡母排挤,最后娘家得罪,脱簪苦求都没能救下胞弟一命,喧赫半生却含恨而逝。
慕容皇后熟读史书,极富才智,当然权衡得出利弊得失。
不过一家人忍不住去计较什么得弊得失……
许思颜默默低头翻着案卷,却已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转头看向屋内时,才发现原先一直跟在自己身畔说话嗑瓜子的木槿,似乎好一会儿没见踪影了。
他侧头问道:“太子妃呢?”
周少锋正在去查问时,沈南霜已上前替他斟茶,唇边笑意温柔沉静,“太子妃还是小孩心性,哪里呆得住?大约又找楼大人玩去了吧?”
“小眠?”许思颜端起的茶盏又放下,“他那边是玩的地方吗?”
楼小眠那边的酷刑本是他授意,那手段他自然再了解不过了。什么妙弹琵琶、藕断丝连,以木槿之强悍,看完后虽不至于如寻常女子般惊吓哭叫,但估计今天晚饭不用吃了。
沈南霜早解其意,笑道:“太子放心。楼大人向来和太子妃要好,哪会舍得让太子妃去那样血腥的地方?早就郑仓在外拦住,案子也不审了,换了衣服便陪太子妃出去玩了!”
“玩?”
“大约……还在府衙后的那个亭子里吧?听说昨儿傍晚太子去找庆将军议事,他们也在那边玩着,听说在弹琴吹笛子,笑声传得老远呢!”
“哦,他们这一向总在一处,难得小眠这性情,还能和木槿合得来……”
许思颜沉吟片刻,瞧许从悦在下首端然凝坐,神色有些僵硬,猜他也因近日之事烦忧不已,遂道:“从悦,我们也去瞧瞧吧!若能听小眠奏上一曲,也是人间乐事。”
许从悦忙立起身来,桃花明眸染了春意,“好啊!不独楼大人,上回偶听太子妃弹奏,亦是此道高手呢!”
许思颜心中欢悦,兀自不屑道:“长得就那样,总得多会些别的,才能服众吧?依我看,她那点本领,距小眠还相差颇远,颇远。”
------------半竿斜照,一抹疏林,朱柱青瓦的亭子静静伫立,却因亭内的欢笑和亭边潺湲流过的溪水而显得热闹。
青桦、顾湃等正在附近轮值着,以防外人看到自家公主如今着实不太雅观的模样。
其实本来的确是打算一起品香茗谈音律的,乐器和小茶炉也的确早已备好。劳碌了这许多日子,血雨腥风见得多了,木槿非常愿意和敬慕的楼大哥找个安静地方聊上片刻。楼大哥素衣翩然,风姿雅好,正好洗洗眼睛。
谁也不料织布在旁随侍,无意间向溪水看了一眼,叫了一句:“好多鱼!”
楼小眠低眉瞧见,居然也扶了栏杆往向下欣赏,甚至轻笑道:“这些野河里的鱼,比别处的美味得多呢!现捞了烤来吃或炖汤吃,滋味都极上乘。”
既然一切已是定数,且是预料之内的定数,木槿这两日心胸渐渐放开,听得一个“吃”字已是兴奋,再瞧着水流潺潺,清澈见底,水草悠悠摇曳间,果有成群的鱼儿不时游过,悠闲自在,看着不仅十分之有趣,并且——十分之好吃。
她的兴致立时由高雅绝俗的琴艺,一下子转到了俗不可耐的口腹之欲上。
兵乱那夜,青桦等人为救援许思颜,后来未曾跟在木槿身畔,等得到萧以靖令人传出的消息,才引了楼小眠去寻她。他们也不清楚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萧以靖来过,再看到木槿后来惨淡模样,亦是猜疑不定。
而木槿不提,他们也不好追问,只是看着木槿这两日笑容少了许多,心中好生着急。如今见她难得的好兴致,倒在一旁怂恿的多。
织布早在旁边拣那隔年的老竹子斫了两株,削去枝叶,将根部那端削作尖利鱼叉状递给木槿。
“公主,叉些鱼上来,咱们晚饭可以加一样新鲜鱼汤!”
青桦也道:“公主,现叉的鱼,的确格外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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