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瞅见一个孩子,估猜十一二岁,相貌白润,衣着考究,腰悬棕穗半月玉佩。看上去像是名门世家出身,却不见有下人在旁。
他东躲西藏,在一群地痞流氓的追逐下拼命避开棍棒和拳脚。
孩子明明可以跑掉,却似乎在试图迂回地抢到什么。细看是地痞子手里拿的一幅书画。
只要看到这么大的孩子,她就会想起阿宝和阿饼。而且这个孩子,怎么看都有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感,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有点想帮他。
她想了想,附近没什么异样,耽误一些时间无碍。于是上前一把揽过那孩子,孩子被人一拉,警惕地推开她。
她也没在意,接着软剑去挑那地痞的脏手,吓得他将画一松。汝三水又一剑横切逼退他们,同时脚背把那幅山水一提,左手稳稳接住。
地痞们退后站稳一看,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口里胡乱叫嚣着,跑远了。
汝三水好奇之下展开看了看:黛绿的远山,用留白来成就绝妙的云与水,山脚下一只长篙钓船,涣衣少妇与挽荷少女相携归去,秀美又不失刚劲的字迹,题的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汝三水端详了一阵,忍不住赞道:“好手笔!”。这才小心卷好,往孩子怀里送。
“谢谢!”孩子犹豫一瞬后接过那幅丹青,灰头土脸地说。
“您贵姓呀?”
姓什么?汝三水难得一愣。很久没人问自己姓名了,这许多岁月,都是被“阿姊”、“丫头”地喊过来的。
如果要追究她的身世,不是姓梁也不是姓汝,那原本到底该是姓什么的呢?
她思考片刻,胡诌道:“我姓孑,孑然一身的孑。”
“多谢这位孑女侠。可是,您为什么要帮我呢?您明明受着伤……没事吗?”
汝三水没反应过来,瞅瞅自己周身,发现方才为了摆脱那两只围追堵截的母狮,从山上丛林里穿行下来,不知怎么把胳膊划破了,隔着衣服浸出一些血迹。问题不大,这孩子不问,她自己甚至都还不知道。
孩子一般见血就觉得是天大的麻烦了,故而她像是安慰般笑着说:“这些是小伤,没什么,帮你一把不碍事。你下次小心些,既是珍贵物什,就要护得周全,不要再被抢夺了。”
汝三水看他抱得紧:“你怎么如此看重这幅图?”
“是母亲的遗物……”
孩子顿了顿,似乎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以后!要成为丹青圣手!成为和母亲一样富有诗书灵气的人!”
她笑了笑,想宽慰他。这孩子却接着说下去:“其他事情,都没什么重要的,我不想练剑,不想接管家事,不想继承家业。唯有此途,能解我心中念。”
汝三水愣怔一会儿:“孩子,不要把人生的希望执着在一件事情上,分一些心吧。”
她摸了摸他的头:“会非常累,而且一旦失去,打击是足够毁掉你的……那太傻了,不值得……所以,千万不要一生只执着一件事。你要热爱身边的一切,如果你看得见全世界,你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孩子看了她半晌,似懂非懂点点头,礼貌地作揖,然后努力学得像个大人一样,稳重地走了。却因为个子小,腰间棕穗望月玉佩一步一摆动,倒是可爱。
汝三水把劝这孩子的话也一样拿来劝自己。这两百余年,酒醉做空梦,清醒食辛酸,是该看看天地辽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