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我向来是要寻根究底的性子。”北溟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是如何的荒唐可笑,竟还存着一丝无谓的幻想,以为她过去这二十年的狠心离情,全都是因为有苦衷。哪里有什么苦衷,父亲从一开始便说的是对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心。“派人去一趟国外,查一件事。”北溟离开老宅之后,直接给手下打了电话。手下人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他的母亲杜云舒,当年出国之后,没几年就嫁给了国外的一个富商,两个人还生下一个儿子,今年不过十七岁。那个孩子运气不好,年纪轻轻就患了肝癌,已经拖到了中晚期,除非肝脏移植,否则没有治愈的可能。杜云舒夫妻俩穷尽了法子,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捐献者,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唯一的亲人北溟身上。“原来如此。”北溟听完了手下人的报告之后,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原来她回来,只是为了那个儿子而已——北溟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竟然为了那样的女人失控失态,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还真是傻。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他看见屏幕上亮起的那个电话号码,这号码他在苏冉冉的手机里看见过一次,知道这就是他母亲的。她竟还有脸来找他。北溟冷笑着,挂掉了电话,往杯子里斟满了一杯烈酒。几分钟之后,电话又一次响起。他十分不耐烦,索性把手机给扔进了酒杯里面,这下子,倒是清净。苏冉冉找到北溟的时候,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倚在酒吧的吧台上,还仰头往喉咙里灌酒。她连忙跑过去,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还给我。”他声音森冷。苏冉冉十分担心,刚才她没打通北溟的电话,在家里等到深夜也不见他回家,急得满世界乱找。好在上回跟他来过一次这家酒吧,她知道他要是心情不好,多半还会来这里喝酒。“你又怎么了?”苏冉冉吃力地扶着他,北溟还想过来抢酒杯,她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了他这么猛扑过来,两个人齐齐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疼痛倒是让北溟清醒了几分。“冉冉……”他轻唤了一声。“别喝了,我们先回家吧。”“家?我哪里还有家?”他甩开苏冉冉的手,独自从地上爬起。苏冉冉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好感觉也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酒吧外面的夜是寂静冷清,冷风一吹,冻得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眼前突然一黑,北溟的外套已经被他自己脱下来,劈头盖脑套在了她的头上。她好不容易才把脑袋钻出来,看见北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连忙过去拉他:“喂,车在这里。”“我喝酒了,不能开车。”苏冉冉轻笑:“我知道,所以我来开。过来,我送你回家。”好不容易才把他塞进了车里,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呢喃一句:“冉冉,我从来就没有家。”她心中一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北溟如此在意如此放不下的,多半还是他母亲的事吧。她避而不谈,故意笑道:“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说过会给我和两个孩子一个永远温暖的家,怎么,现在就不认账了?”他捧着她的脸,盯着看了好久,忽然就笑了起来。“你笑什么?”“自然是我可笑。”话音未落,已有雨点般细密的吻落在唇边,男人嘴里的辛辣酒精味直窜入口腔,伴着他似乎是自嘲的轻笑,愈吻愈深。她半个身子还在车外,忽然意识到这样十分不妥,赶紧推开了他。“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好。”他温顺地点了点头。苏冉冉把他送到家门口时,北溟已经沉沉睡去。她唤了好几声,也没能把他唤醒。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只好把佣人叫了过来,一起把他抬回了房间。身子一触到绵软的锦被,他呻吟了一声,依旧眉头紧锁。苏冉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他的眼角竟然是湿润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就在一天之前,北溟和他母亲的关系还有缓和的趋势。苏冉冉知道,北溟只是嘴上从来不说而已,实际上他一直都是挂念着母亲的,所以,她以为母亲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我好恨她,真的好恨……”从北溟醉意熏熏的呢喃声中,苏冉冉也猜不出什么端倪。她煮了醒酒汤喂他喝下,温热的液体落入喉咙,没来由沁入一股清凉,让他因烈酒而烧灼疼痛的胃部得到了些许纾解。他轻吟了一声,似有要醒的趋势。苏冉冉赶紧放下了汤碗,查看他的模样。卧室里昏黄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着他脸颊上的两团红晕,他眉头依然紧锁,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哪怕再有什么心事,又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她默默叹了一口气,轻抚着他的后背,希望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北溟却醒了过来,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她轻笑:“你以后别再乱喝酒了,每次都要我收拾烂摊子,累死了。”“抱歉。”他支起半截身子,拥她入怀。“是你母亲的事吗?”她问。北溟默然不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小的时候,她就从未这样抱着我,哄我睡觉。”苏冉冉下意识停下了轻拍他后背的手。他低笑:“北清洮小的时候,我看继母就是那样哄他的,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像她那个样子。”“其实,她也是很关心你的,今天下午一直联系不到你,她不停打电话给我,我这才来找你。”“她究竟是找我,还是找救她儿子的工具?”苏冉冉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而北溟半晌也没有再言语,竟又一次沉沉睡去,呼吸均匀。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苏冉冉就睡在自己的身边,阳光打下一道静谧柔和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