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说完伸手一指,“是您吧!”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愣了愣,不明白七原武是怎么知道的,但犹豫片刻,想到反正一群人都被堵在这里,已经“人赃俱获”,还是老实承认了,低声叹道:“当时我在河边钓鱼,看到小爱……就是伊贺桑的女儿来河边玩耍,还提醒她小心一些,后来鱼窝不好,我就换到石头后面去了,隐约听到洋介……
唉,是富永那小子和小爱说话,等伊贺桑来找女儿时,我就随口和他说了一声,当时……当时我只以为小爱是去富永家玩了,根本没想到……”
七原武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众人,继续说道:“是的,当时没人想到富永洋介原来是个诱拐犯,所以伊贺桑马上就放了心,根本没再想报警的事,直接去富永家接女儿。
又因为某种原因,大概是路遇吧,伊贺桑路上遇到了古贺桑,于是就一起前往,甚至在去河边之前,古贺桑就遇到伊贺桑在找女儿,因之前的伤心事,古贺桑对孩子丢失十分敏感,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寻找。”
他说完望向古贺胜和伊贺纯仁,确认道:“是这样吗?”
古贺胜摇了摇头,神色冷漠道:“不,不只是因为我对这种事敏感,我还是町区的自警员,遇到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清见琉璃困惑道:“古贺桑有什么伤心事,为什么会对孩童丢失敏感,难道……”
“你继续听下去就知道了。”七原武没多搭理她,继续往下说道,“你们一起到了富永家,富永洋介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找来,可能说话行为慌乱引起了你们的怀疑,又或者矢口否认时,小爱听到你们的声音,挣扎时在弄出了声响,总之你们发现了被绑住的小爱。”
伊贺纯仁露出了一脸后怕的表情:“是我女儿弄出了一点声响,当时她在楼上被绑住手脚和堵住了嘴,挣扎着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用头撞地面都用不上劲,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但我没反应过来,是古贺桑起了疑心,不顾礼貌冲上去,这才救下了我的女儿,不然……”
七原武向面无表情的古贺胜点头致敬,然后说道:“等小爱获救后,古贺桑的疑心更大了……”
古贺胜突然打断他的话,艰难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知道平乃失踪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两个月零六天了,就是交番巡警都换过两轮。”
七原武低头致歉,“我猜的,町区应该有个孩子不幸遇难了,就死在富永家,富永家门前的花和玩偶就是给她的,而伱客厅里没有全家福,甚至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偏偏墙上有很多陈旧的钉孔,似乎曾经挂过很多相框又被取下,所以我后来又不告而入,去你家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你女儿的房间,发现里面东西完好,但很久没人生活过了……对此我很遗憾,抱歉。”
古贺胜再无疑惑,呆愣片刻后喃喃道:“不,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我女儿被富永洋介害死了,是我没保护好她,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
他说了一半就神色黯然,眼眶发红,低头怔怔出神。
清见琉璃有点听糊涂了,迟疑着问道:“所以,是富永洋介五年前诱拐并害死了古贺桑的女儿,古贺桑杀了他为女儿复仇?那町区公决又是怎么回事,当时这些人都在场吗?”
院内一片寂静,没人答话,所有人都神色复杂。
七原武接口道:“是的,除了伊贺桑、伊贺夫人,现在在场的人当天夜里都在富永家,包括隔壁的平川老先生也去过,是不是这样,伊贺桑?”
在伊贺纯仁夫妇的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和富永洋介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或说关系不大,这在之前七原武在试探时就发现了,他们仅就是配合着一起误导警方侦查,哪怕是事情的起因,但涉及反而没有别人深。
伊贺纯仁欲言又止,卖豆腐的山田欧巴桑接话了,认命般叹气道:“是这样没错,当时爱子酱被救出来,说富永那坏小子说过,要让她去和另一个姐姐作伴,成为他更完美的收藏品,于是古贺桑更加怀疑平乃酱的失踪和富永有关,拼了命地殴打他逼问他,就像是疯……唉,反正伊贺桑拦不住,又拿不准该不该报警,就跑去町区委员会叫人帮忙。
当时我们正在开春日祭筹备会,听说后吓了一跳,就一起过去了,发现爱子酱受了很大惊吓,还受了伤,古贺桑的精神状态也更加……嗯,更加不理想了,孩子再留在那儿不合适,我们就让伊贺桑先带着女儿回去。至于平川大叔,当时他在自己家,并不知情,是后来我们需要他帮助,他才知道这一切的。”
她说完后又深深叹息一声,估计后面不是什么好回忆。
七原武点点头,接着说道:“古贺桑当时一定要问出女儿下落,折磨了富永洋介很久……”
清见琉璃忍不住又插话道:“等等,为什么不报警呢?让警察寻找平乃酱不是更好吗?”
七原武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严厉道:“当时没人知道平乃酱就被藏在富永家的密室中,所有人还盼望着她还活着。要是富永洋介被警察带走又咬死不承认,事情也过去五六年了,你能保证警察百分百一定能找到线索?找不到线索,富永洋介就会因诱拐罪去坐牢,古贺桑想逼问也没法问了——他的女儿失踪五年多了,近两千个日夜的折磨,你该理解他的痛苦,换了谁都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清见琉璃被吓了一跳,完全无法反驳,老实闭嘴了。
七原武转回头继续说道:“和这个猪脑子笨丫头不同,你们都是多年的邻居,多年的朋友,能理解古贺桑的痛苦煎熬,所以只是劝说,哪怕期间有人犹豫过,最终也没人私下里报警或出面阻止,于是折磨一直持续了一整晚,最终富永洋介生不如死,实在无法忍受,终于招了,你们打开密室,找到了被制成标本的平乃酱。”
院子里的气压突然又低沉了许多,清见琉璃则愣了一下,惊呼出声:“制成……制成标本?”
“是的。”七原武点点头,“富永洋介心理有问题,他有恋尸癖。”
清见璃璃忍不住望向那个被古贺夫人守护着的小箱子,迟疑着推开一角看了一眼,瞬间就是一阵眼晕——一个小女孩赤果着、蜷曲着被封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中,眼睛甚至是睁开的,目光迷茫又惶恐。
清见琉璃原本同理心就极强,简直无法想象这个无辜的孩子经历了什么,眩晕了一瞬间就觉得整个心脏都要炸裂开来,瞬间怒发冲冠。
这是畜生吧,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难怪古贺胜要杀掉他,难怪小田町的人集体同意了!
她愤怒的话脱口而出:“富永洋介死有余辜!”
七原武把箱子重新盖好,轻声道:“是的,古贺桑找到女儿后,更疯狂了,再次冲下楼要殴打富永洋介,甚至其他人也出于义愤一起动了手,但大概刚冲下来,那名醉汉就爬上电线杆,无意中发现了这起案件,随后富永洋介就被杀了。”
清见琉璃身子一震,态度又迟疑起来,犹豫着说道:“直接杀了吗?为什么不交给警察,让法律惩处他?”
原本听着七原武的推理,仿佛又回到事发当夜的古贺胜回过神来,腰板猛然挺直,神情扭曲地说道:“交给警察?那人渣倒是求着我把他交给警察!当时他发现屋外有人时,连哭带笑,觉得终于能脱离地狱了,终于得救了,但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渣不配活着!”
顿了顿,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我也不能容许他活下去,当初平乃酱失踪时,他竟然也混在街坊邻居里帮着四处搜寻,一天一夜都没休息,我当时没有怀疑过他半点,甚至还很感激他,登门致谢过,我无法想象平乃酱当时要是活着,要是知道这一切会多么绝望……”
“我没有选择,我必须杀死他,无论后果是什么!”
清见琉璃呆愣当场,无言以对。
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是的,这样的人渣确实不配活着,任何有人性的人都不该反对这一点,所以你们在被路人意外发现后,立刻做出了决定,不能把他交给警方,马上分头行动起来。
古贺桑把富永洋介带到密室去复仇,并让他跪在那里经受平乃酱所经受过的一切,永远为罪行忏悔,其余二十多人立刻开始清理现场,把木地板上的血迹擦掉,快速进行室内通风,喷空气清新剂,一时不好处理的损坏桌椅或是破碎的杯壶,就去隔壁的平川老先生家搬来替代品。
你们人够多,平川老先生够配合,隔墙递东西也不困难,七八分钟就把客厅大概恢复了正常。
这时交番的巡警带着报案人赶到了,而他们破门入屋检查时,你们就藏在隔壁的平川家,和巡警只有一墙之隔。
当然,那只是十分初级的清理现场,如果交番巡警有点专业设备,或是对富永家的摆设比较熟悉,或是能仔细搜索一下,哪怕是上二楼看一眼,就能轻松发现这里绝对出过事,可惜他们一看客厅一切正常,没有受害人,没有血迹,没有歪倒的桌椅碎掉的杯壶,和报案人说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没再过多检查,本能就觉得报案人喝醉了在撒酒疯,马上收队,带报案人回交番醒酒去了。
这时,你们又翻墙而入,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使用洗涤液之类化学药品把整个富永家清理数遍,再反复用清水擦拭,保证不留一丝痕迹,这才让警察想破头也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在短短的七八分钟内抹除掉一切痕迹的,让报案人的证词没有丝毫可信度,无法确定富永洋介是真出了事,只能当成失踪案来处理。”
清见琉璃听到这里,忍不住“啊”了一声,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迷团瞬间就简单起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他们竟然清理了两次现场……”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没多搭理她,又对小田町众人说道:“就是这样你们还不放心,又私下商议,做了第二手准备,集体编造出来的那个‘不存在的方脸扫帚眉’,这样哪怕该永远跪在密室谢罪的富永洋介的尸体被发现,你们也可以很方便引开警方的视线,不会怀疑到你们,彻底将这件事结个尾,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
可惜你们缺乏反搜查经验,留了一个破绽,但问题不大,想来以曰本警方的业务能力该看不出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的计划意外破产了,所以在你们发现集体伪证被识破后,又聚到这里重新商量对策,顺便准备将平乃酱的遗体先转移走,以防警方搜查出来无法解释,然后就是现在了,我和身边的猪脑子笨丫头出现在这里。”
七原武说完这长长一串后,望向古贺胜等人,客气问道:“古贺桑,以及诸位,我的推测有错误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