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影霖陪她玩了几日,直到鹤园都看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陪她去玩,总把朝政搁在一边不去思考,听起来总像是一个玩物丧志的经典案例,可他又无法克制自己重蹈覆辙。
有时他坐在一边,看她大胆的去抚摸白鹤的羽毛,灿烂的笑靥使他神魂骀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她这明媚的一笑给融化了。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痛苦,没有哀愁,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美好。
他太喜欢这个虚幻的世界,因而不愿走出。
但他又不得不从中走出来,因为在那之后,他便收到一封从京城快马加急送来的军报:徐永昌已经准备挥师南下,听说新近得了一员年轻骠锐的英雄战将,叫什么裘銮。
南影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从战报上得知徐永昌极其宠信这名战将,此人骤然出现,并一跃成为徐永昌最得力的助手。此次南下讨伐,徐部打出了正本清源,一归正统的旗号,并鼓舞天下百姓群起响应。这位裘銮将军,便是此次征讨大军的副将。
裘銮,裘銮,裘銮!
南影霖反复吟哦着这个名字,怎么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呢?他搜尽枯肠,又托沈韵真向苏德妃打听,可打听到的结果是,无论是苏家还是徐家,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人。
这个名字不好,裘銮,就是求銮,摆明是冲他的皇位而来。
不过,幸好他已经派罗汝率军北上,同徐永昌决战,罗汝的旗号也浩浩汤汤:保皇灭叛。
不知这两虎相斗,究竟是谁输谁赢,他心里也没有底。
沈韵真这些日子也不再来找他玩乐,就连每日该吃的药,也只是派遣青罗给他送来。
他有好几次走到沈韵真居住的长林馆,隔着墙听见里面女人和孩子的笑声,他便又止住脚步,仿佛那里面是个世外桃源。他又不敢进去,生怕自己一身愁云惨淡,搅乱了她们的玩性。
又过了半个月有余,他正闭目倚在芦翎阁的罗汉床上午睡,一只紫金博山炉静静搁在身边,内里放着沈韵真改良过的安神熏香,那里面加了几味草药,味道有些泛苦,但格外催眠。
待他醒来之际,又见身边凭几上静静放着一件未拆封的军报,殿门未关,可以看到外面烈日炎炎,随扈的文官又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南影霖被这景象吓了一跳,倏忽警觉,他抓过那军报来看。里面却写着短暂的几句话:罗汝军队开赴前线,即刻与徐永昌部汇合,现罗汝已经率部投降叛军。叛军仍尊徐裘二人为首,挥师南下,直奔京都。
他慌得望向门外跪着的臣子,只觉得有一口怨气郁结在心口。他幽怨的望着那些臣子,仿佛他们只是一群低着头的石像。
“长信侯呢?苏太师呢?叫他们两人赶快到行宫来!”他愤怒的喊。
文远的伤已经好了不少,虽还不应该走路,可事情紧急,他也只得强撑病体而来。
“皇上,微臣有一言……”
“你是来看朕笑话的吧?”南影霖不等他说话就突然打断。
文远心口咯噔一声,惶惑的抬起头,南影霖正用一种虎狼似的神情盯着他。那眼神看的文远周身发冷,他有些后悔自己强撑过来,他就应该躺在床上。
是他太着急,思虑不周,皇帝是因为不听他的劝告擅自调动罗汝应敌,如今罗汝反叛,皇帝正是羞愧难当的时候,他这会儿无论提出什么救国救民的治世名言,也只会让皇帝恼羞成怒。
“微臣不敢!”
文远大呼着,他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青砖地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块红红的伤口。
“微臣虽缠绵病榻,可心思无一时不在想着皇上。”他说:“如今罗汝已反,朝廷应该火速调兵开赴前线,或可以把他们挡在京师之外。”
“征兵?”南影霖冷笑起来:“你们不是一向反对朕征兵的吗?”
文远一怔,他先前反对征兵,是因为战事还没有扩大到非打不可的地步。现在徐永昌和罗汝的军队已经合为一股,势力庞大,若是再不抵抗,恐怕会沦落到兵临城下的地步。
“当初,长信侯他们都反战,只有你一个人支持朕,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南影霖厉色凝着他。
文远心里惶惶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过度相信他的主子,他以为他的主子会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南影霖打这一仗,根本就是感情用事。
已经发生的事情,文远无力改变,他只想力图止损,所以才明里暗里的劝谏,可皇帝不肯听呢?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他说什么做什么,在南影霖的眼里他都是错。
“当初主战的是你,现在主和的又是你,你是把朕当做猴儿耍了吗?”南影霖一手扶在炕桌上,一手扶着自己的大腿,他重重在腿上拍了两下:“朕早知道,朝有奸臣,国无宁日,朕瞎了眼,竟然把你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留在身边,容你对朕的国政指手画脚!朕真是大错特错!”
文远一头磕在地上,失声叫道:“微臣该死,微臣不敢!”
南影霖冷笑一声:“你原本只是个小太监,朕一直信任你,一路把你提拔成近侍,还容你在身边商量对策。现在看来,是朕错看了你的才华,误信了庸碌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