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紧紧地贴在地上,屏住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
所有脚步声都息下来。
太阳慢慢往西边挪。
影子变换了形状。
“可以吱声了吗?”我捂着嘴小声说。
“可以吱了。”苏雾枝也捂着嘴。
“吱。”苏不折很配合地吱了一声。
“调皮。”苏雾枝眯着眼睛。
“话说,你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我看了看苏雾枝的小臂。
“差点忘了。”苏雾枝咬住箭柄,头猛地一甩,将整支箭扯了出来。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的心揪了一下。
这场面看着都疼。
“啊呀,痛痛痛痛。”苏雾枝甩了甩手,而后扯了几片玉米叶,裹住了伤口。
“你那样会发炎的吧。”我说。
“抵抗力强,没在怕的。”苏雾枝吐吐舌头,“说起来我们还有趴多久?我要饿得死掉了。”
“等天黑吧,那时候可以先派个人出去探探路,我们这边占肤色优势。”我看向苏不折。
“我应该把那两面墙拍在你脑门上。”苏不折说。
“诶嘿。”我缩了缩脑袋。
这时候苏雾枝摸出了她的唇膏开始补妆。
她拧开唇膏,轻轻涂抹着自己的嘴唇。
她粉色的唇瓣花瓣般细腻。
她轻轻张开小嘴。
然后嗷呜一口咬掉半截唇膏。
“她……是在吃唇膏?”我诧异。
“巧克力做的,她身上带的所有东西基本都能吃。”苏不折说。
“不能吃的饰品制作出来就是完全没有灵魂的啊。”苏雾枝啃了一口自己的袖子,“要不要尝尝?薄荷味儿的,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只穿内衣的话,我们四个应该够吃。”
“你确定是薄荷?而不是烟熏味儿的。”我抽了抽鼻子。
四周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好像是哪儿着火了。”苏雾枝抬起头。
“我去看看。”我慢慢爬起来。
火光自玉米地四周升起来。
滚滚的浓烟肆虐如暴雨前奏。
那帮人为了逼我们出来,把整个玉米地给点了。
“快,把四周的玉米杆全割掉。他们放火!”我拔下背上的双剑,递了一柄给苏不折。
“为什么要把玉米杆割掉?”苏不折一边问着一边飞快地割着玉米杆。
他单臂一挥,便有一大片玉米杆倒下。
“行成隔离带,火烧到这边没东西烧,自然就灭了。”我也飞快地割着玉米杆。
“割出一个圆型空地,直径至少八米,不然我们就会像烤炉里的鸭子那样被烤熟。”苏雾枝一边把我们砍下的玉米杆往外扔一边收集着玉米上的璎珞。
“这帮孙子,当真是恶毒。”苏不折咬牙,“等到出去我每天晚上在他们窗子口飘。”
“然后一边飘还要一边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我接话。
“吓得他们生活不能自理,上厕所都得要妈妈陪。”苏不折恶狠狠地说。
不得不说,苏不折的体力真的很惊人。
不到半分钟,他就割出了个直径将近十米的空地。
“现在趴下来,用这个捂住鼻子,不然会缺氧。”苏雾枝递过来一大捧璎珞。
“还是跟神队友在一起舒服。”我接过来。
“谢谢。”苏晓也接过去。
“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个跟饿肚子同样恶劣的问题,马上玉米地烧光了我们就完全没有藏身之地了。”苏雾枝说。
“实在不行就硬冲吧,伤到人也没办法了。”我说。
“最好别下重手吧。”苏雾枝说。
“可是不下重手怎么逃,你看他们,又射箭又放火,根本就没在意过我们的死活。”我说。
“残次品伤人会被直接判死刑,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判株连。”苏不折凑过来,小声说。
“有毒吧,又不能下重手又不能用能力,这怎么玩。”我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偷瞄苏晓,担心她听见。
这时候火已经烧过来了。
烈焰把整片天空烧红。
呛人的浓烟穿过璎珞,刺进鼻腔。
我们四人都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我终于理解到熏肉的痛苦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吃熏肉。”我被呛得不停掉眼泪。
“那我以后一定请你去吃熏肉,这样我可以光明正大吃两份。”苏雾枝接话。
“你们说我们要是假装被烧死了,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们?”苏不折说。
“小心一点,火已经灭了,他们随时可能冲上来。”我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
偌大的玉米地转瞬间化为灰烬。
浓烟在废墟上升腾。
“我们要不要趁着有烟赶紧跑?”苏不折问。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围上来了。”苏雾枝也站了起来。
我们三人背对背靠起来,把苏晓围在中间。
密集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烟雾里一排排的中年人围了过来。
他们有的手持镰刀铁斧,有的弯弓搭箭。
“嗨,兄弟们,其实我们已经被烧死了,你们要不放过我们?”苏不折举手投降。
“把那女娃给俺们,俺们放你们走。”一个中年人端着锄头,佝偻着慢慢朝我们靠近。
“那就没得谈了,我就不明白这么柔弱一个小女孩子,哪里惹到你们。”苏不折双手垂下来。
“是她克死杨老太一家的,她是个灾星,我们要把她祭天给杨老太报仇。”中年人慢慢朝我们靠近。
“啊,然后再理所当然地收一点点钱,讨个吉利对吧,每人几千几万的。”我嗤了一声。
“那女娃就不是好人,你看她脚上的伤,肯定是被蛇娘娘咬的,蛇娘娘不咬好人,她就是个妖怪。”另一个中年人喊着。
“卧槽,这帮人傻子吧,我拜托他们多看看动物世界补补智商。”我摇摇头。
“这也不怪他们,这种愚昧是他们生活的环境造成的,这是那个年代留给老一辈永久的创伤。”苏雾枝说。
“乡亲们上啊,抓住灾星给杨老太报仇!”领头的中年人喊了一声,挥舞着锄头冲上来。
“尽量别下重手。”苏雾枝想了想又扭过头对我说,“如果那个理由你不能接受的话,就当做同情弱小吧,这帮人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可怜的弱者。”
“行吧行吧,可怜弱者是美德啊。”我苦笑了一声,拔下捆在身后的双剑。
领头的挥舞着锄头砸向苏不折右腿。
苏不折直接一脚将锄头踢断。
他弯腰夺过没有锄尖的一半,直起身直接一个横扫。
近身的所有人瞬间被抽开。
他们倒飞出去,捂着肋骨哀嚎。
可是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一个拿镰刀的举起镰刀劈向我的头顶。
我翻腕一剑砍断他的镰柄,另一把剑已经架在了他脖颈。
我剑身一翻,拍在他的肩头,将他拍飞了出去。
说实话在身体素质完全压制的情况下,三个人打一百个着实不难,但要是不能下重手,想赢难如登天。
激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们三个的体力都有所消耗,身上也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伤痕。
敌方却因为根本没受什么重伤,战力全然完整。
我这时候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愚昧的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行使暴力。
我们却只能忍让。
为什么弱者可以手脚并用地挠花我们的脸。
我们却只能捂着脸一步步后退。
敌方似乎也察觉到我们不下重手,愈加勇猛地往上冲。
人群里还藏着那些放暗箭的,时不时瞄准我们给我们来一箭。
我的大腿上已经插了两支箭了,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把它们拔出来。
“死去吧你!”一个拿扁担的一棍捅在我的脊柱上。
一瞬间钻心的疼,我的下肢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我跪在了地上。
“砰。”又是一扁担砸在我头顶。
血流了出来,我感到头晕眼花。
苏雾枝苏不折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打斗技巧比我高,但是射向他们的暗箭也更多。
已经开始有人摸向了苏晓。
“滚开。”我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甩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我侧脸又被甩了一棍。
我脑袋一震,右耳开始耳鸣。
越来越多的人摸向苏晓,有些人甚至直接开始用棍棒赶她。
密集的棍棒抽在她小臂,大腿,小腹。
她毫无还手能力。
只能抱着头四处躲闪。
情急之下,我立马扑到苏晓身上,双手撑地,将她压在身下。
那些棍棒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身上。
“咳,这帮人手是真重啊,咳咳,我跟你说,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爹拿拖把棒子抽我的时候。”我看着苏晓那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尽力说着话去转移她注意。
“他一直说为我好为我好。”
“当时我还没懂。”
“现在想起来,高啊,果然高,我爹肯定预料到了这一天,咳。”
“提前就把我练得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所以这帮人打得其实一点都不疼。”
“果然白家的男人都高瞻远瞩,嘿。”
喉咙口有血不断往上涌。
我只能一边咳嗽着一边编瞎话。
那些人打得我骨头将近散架。
苏晓突然开始用力扳我的左手。
“诶,你这干啥。”我用力抠住地面。
苏晓更加拼命地扳着我的左手。
我不懂她的意思。
本来就已经没多少力气,我没保持住平衡,身体一侧,倒了下去。
苏晓顺势爬了上来,压在我身上。
我们的位置瞬间调换。
而那些棍棒也落在了苏晓身上。
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后领,让我没法再起身,把位置调过来。
她抓得很紧,那大概是她一生中力气最大的一次。
即使全力催动着身体里的灵我也无法挣脱。
她另一只手捂住嘴,扭过头小声地咳嗽着。
有血从她的手指间渗出来,血滴在我的耳垂。
她一直这么有礼貌,快要死了都这么有礼貌。
她的身体纤细而柔软。
抱在怀里是如此地充实而温暖。
我渴望这个拥抱渴望了很多年。
我在梦里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一刻的甜蜜。
而今却如此疼痛。
好痛啊好痛啊。
疼痛从每一个毛孔里钻了进来,直直地扎穿心脏。
“都给我滚开!滚开!都滚开!”我疯狂地挥舞着双臂。
这时候有人一棍子砸向了我的太阳穴。
我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不远处响了一声蝉鸣。
黄昏将至。
它在挽留着最后一丝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