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迈步进屋,来到了东面那间。推开门,一股子味道就扑鼻而来。尽管这屋子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可是云氏下半身不能动弹,拉尿的都在炕上,这屋子里的味道如何能好了?沈瑄敞着门,往外放一放这个味道。
炕上躺着的云氏,听到了有人进来,还以为是伺候她的婆子呢,“傻姑,给我倒杯水来,我渴了。”
沈瑄没有动弹,只是愣愣的看着躺在那里的云氏。这还是当年那个艳丽无双的女人么?如今,她的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形容枯槁,活像是七老八十快要不行的老婆子了,哪里还有当年那种娇媚妖娆的模样?
自己当年,不就是被她的娇媚动人给迷惑住了么?一心的迷恋着她,为了她,不惜跟父母作对,为了她,将许氏生的孩子抛在脑后,为了她,千方百计的照顾永恩伯府。尽管知道她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却是因为心恋于她,便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是出手帮忙掩护。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云氏?可若是自己心意坚定,不受迷惑,云氏又能如何?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心智不坚,左摇右摆,才会被云氏缠住不放的。所以,整件事情,错的最大的,是自己。
躺在炕上的云氏,听见屋子里有呼吸的声音,却并不像是那傻姑,不由得问道,“是谁?你是谁?”然后,她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急切的问道,“是国公爷么?是你么?”
她想要扭头看看,屋子里的,是不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可是她的身子不太听使唤,腰部以下根本就使不上力的,她只能费劲的扭头。好不容易,她瞧见了一个人的下半身,那是男人的衣裳。“国公爷,真的是你。”云氏喊道。
“是我,我在府里乱走,正好走到这边了,就进来看看。”沈瑄很平静的说道。对于云氏,他现在无爱也无恨,尽管云氏的所作所为十分可恶,可是没有他自己的纵容,云氏根本就做不了什么的。
“今天骏儿回来了,带着几个孩子回来看我。我到现在才知道,我亏欠了他多少。可惜,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了,骏儿,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父亲的孩子了。”沈瑄只是想找个人倾诉,面对旁人,他说不出口,但是面对云氏,他却是很容易就说出来了。
“骏儿出息了,他打败了北元,抓了北元的国王,俘虏了十几万的北元将士。这一次他功绩不小,已经晋封为靖国公了。当初,你我还害怕他回来抢国公府世子的位置,如今,他自己就是国公。”
“骏儿的四个儿子,一个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一个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两个,如今也被皇帝封了上骑都尉。呵呵,这才是当爹的,能够给儿子们都谋一个将来,才是个够格的父亲。我这样的,算个什么?狗屁都不是。”沈瑄也不管云氏爱听不爱听,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
“我错了啊,我错在不该那样忽视他,不该那样的去打压他。可是我那样对待他,他却出人头地,到了今日战功赫赫,位高权重。我一意的偏袒着鸿骢三个,把他们三个娇惯的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到最后,连国公府都败在了他们的手里。”
“我这是错的多么离谱啊?可笑,我还一直不自知,还总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我真是脑子让驴给踢了啊,那时候父亲母亲,哪一个没劝过我?可是我硬是把父母的劝诫当成了耳旁风。活该啊,我就是活该啊,活该到了如今的地步。”
沈瑄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他抹了抹眼角,然后看着炕上的云氏道,“如今变成这样,你可后悔过?这些年,你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觉得还有意思么?你还在等着什么?等我原谅你?”
“不可能了,我是否原谅你不重要,但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是我自己昏庸无能,是我自己软弱可欺,是我自己是非不辨,才会弄到如今的地步。我如何能原谅我自己?我若是原谅了我自己,他日我还有何面目去见许氏?”
沈瑄胡乱的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了。他看了一眼云氏,然后转身就往外走了。“我没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原谅你。你不用等了。”
身后,云氏只来得及喊道,“国公爷,求求你,想办法去找一找骢儿他们吧。他们也是你的儿子啊,求你了,让他们回来,让我见一见他们吧。”
沈瑄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们已经被送往边疆了,只要他们能踏踏实实的干活过日子,总不会没了命就是。”
知晓了儿子的下落,却等不来沈瑄原谅的云氏,在当天晚上,就咽气了。但她已经不再是国公府的夫人,永恩伯府更是不再管她。于是,沈瑄让人用一口薄棺材,随便装殓了之后,送到城外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