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舍颅大魔要去增援老熊尊。
唯一的问题是,灵山大雷音寺此刻的驻地,距离神胤的边境,颇有一些距离。若是卢仚倾尽全力,全速飞行,大概需要小半天的时间,也就赶到了。
而对于凝聚了速度道果的卢仚,只需要小半天时间全速飞行的距离,换成朗月大师这样的正统佛门弟子,哪怕他们同样掌握了‘神足通’的佛门大神通,此去怕不是也要耗费小半年的岁月?
等俱舍颅大魔用神足通赶到现场,老熊尊估计已经被人制成了蜜汁熊掌啦!
倒也还有一条捷径。
如果能借用天庭设置的,遍布无上太初天的星门航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大概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能抵达目的地。想来以老熊尊的实力,坚持大半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天庭怎可能将自家的星门航道,借给一群烂陀圣地的‘余孽’?
卢旵笑了。
他向卢仚使了个眼色,微微颔首。他这是暗示卢仚,给朗月大师示好卖人情的机会到了……如果朗月大师他们没有很好的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去增援老熊尊,那么卢仚倒是可以帮他们一把。
如此,朗月大师就欠下了卢仚一个大因果,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而佛门的因果,是一定要还的……如果能用这个大人情,换来朗月大师一派的原初弟子,未来和卢仚的和平共处,在卢旵看来,这对卢仚,对卢仚身边的人,都是好事。
卢仚眯了眯眼睛,正要上去和朗月大师套话。
俱舍颅大魔已经怪笑了起来,他向三葬和尚合十行了一礼:“普芥子师弟,大家终归是佛门一脉,如今老衲有事相求,想来你一定会大力襄助的。”
卢仚就停下了脚步——很显然,俱舍颅大魔宁可在三葬和尚身上动心思,也不愿意接受卢仚的善意。人家,不愿意承受卢仚的这一份因果——如此看来,朗月大师为代表的原初弟子一脉,对于烂陀佛果,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了。
“我佛慈悲则个。”卢仚吧嗒了一下嘴,双手用力的摩挲了一下天龙禅杖,目光略带着一丝‘贼兮兮’的妙韵,开始在朗月大师一众人等的脑袋上瞥来瞥去。
三葬和尚则是极其警惕的看着俱舍颅大魔。
唯有曾经的烂陀圣地弟子,才知道,真正的佛门,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有多浑。
三葬和尚自然是心知肚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大逆不道,有多么的惨绝人寰,有多么的邪魔外道……既然佛门能够培养出自己这般的‘大魔头’,那么,再多几个比自己更邪、更狠、更恶、更毒的老魔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双手合十,灿然一笑,三葬和尚很诚恳的对俱舍颅大魔笑道:“师兄所言,实在是让小老衲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虽是佛门一脉,但是你我之间,并无恩德,绝无交情,唯有仇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轻轻摇头,三葬和尚淡然道:“不管师兄想要做什么,老衲总归是做不到的。”
俱舍颅大魔咧嘴一笑,他身上有沉沉的黑气飞出,黑气如火,顷刻间蒙罩了大片虚空,好似一片片夏天傍晚雷暴雨特有的乌云,在狂风吹拂下,向着三葬和尚身后的非天大阵卷了过去。
“老衲以为,普芥子师弟你,一定能帮我。”俱舍颅大魔怪笑:“你一定能帮我,至于你愿意不愿意……这个问题,不重要。”
狂笑声中,俱舍颅大魔放出的黑气内,一尊尊狰狞的魔神面庞浮现。这些魔神张开嘴,歇斯底里的念诵着古老而诡秘的咒语,虚空中,有恐怖的邪力凭空而生。
“没有什么,是我佛门不能理解的。”
“没有什么,是我佛门不能渡化的。”
“没有什么,是我佛门不能掌控的!”
俱舍颅大魔身形化为一缕黑风,融入了漫天的黑气中,他的喃喃声‘嗡嗡嗡嗡’的,好似亿万只蜜蜂在震荡翅膀,在所有人的耳朵边、脑海中不断响起。
“你身后这些邪诡,自号‘非天’?非人,非仙,非神,非鬼,非怪,非妖……也非卵生胎生湿生孽生之物,不入飞禽走兽鳞甲虫豸之流……你自诩为,不在三界中,跳出五行外……你以为,你以我佛门大神通,培养出了多么了不得的一个……异类族群?”
“奈何,我佛门广大,世尊神通,无上佛法,岂是尔等蝼蚁土著所能想象?”
“这所谓的非天,于我佛门经典中,早有记载,更有运用。昔日,我佛门有大能先贤,也曾以此秘法,于旁门中,证得大道道果!”
俱舍颅大魔厉声喝道:“尔等所谓的不在三界,跳出五行,却脱不了我佛门世尊区区五指山!”
俱舍颅大魔一声大吼,黑云中,一支闪烁着五色光华,方圆百里的巨大手掌猛地拍了下来。这手掌覆盖范围内,起码有上百万形形色色的非天被他掌心放出的佛光笼罩。
森森黑气,茫茫黑风,更有瑰丽的佛光萦绕,在虚空中急速交错,化为一座祭坛。
“我主……”俱舍颅也开始和那漫天的魔神头颅一起,念诵秘咒。那祭坛上,就有黑红色粘稠如血的‘初焉之火’升腾,上百万的非天就被那粘稠的火焰包裹在内,只是一旋,就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仚看着那祭坛上的初焉之火,只觉得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以他如今的修为,如今的境界,都只觉得,那看似不起眼的黑红色火焰,莫名有一种大恐惧在内。那火焰中,分明蕴藏了一种开天辟地的造化之力,但是在那原本应该蕴藏无穷生机的造化之力中,却又藏匿了一股子灭绝一切、吞噬一切的奇异‘泯灭’和‘转化’之功。
上百万修为在天将之上,在大天君圆满巅峰之下的非天哀鸣了一声,就在这一方世界消失了。
三葬和尚骇然抬头,看向了笼罩在头顶的黑气。
他嘴唇微微蠕动,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而他身后的白尊,则分明是因为那百万非天的湮灭,自家受到了一些反噬。白尊白皙如死人的面皮微微红了红,身边有几丝血色的气流一闪而过。
“我主……”俱舍颅大魔放声大笑,百万非天献祭,向冥冥中某位不可测的存在献祭,这让俱舍颅大魔获取了不可思议的伟力。
他身边,有一副佛陀盘坐在八宝金刚宝山上讲经的画卷冉冉张开,画卷顷刻间覆盖了千里范围,然后向下轻轻一压,一卷,就有数以亿计的非天被卷入了这烟霞朦胧的画卷。一圈圈佛光飞旋,每一圈佛光中,都有一尊小小的佛像浮现,高声吟唱着不同的经咒。
数十名阿修罗战将为首,身后紧跟着数百名种族各异的烂陀圣地原初弟子,他们身体一晃,化为一缕缕火光钻进了俱舍颅大魔放出的佛陀讲经图中。
下一瞬,虚空一颤。
在百万非天献祭得来的奇异伟力的作用下,虚空被强行折叠,化为一张薄薄的纸片。俱舍颅大魔带着数以亿计的非天,还有数百名佛门护法,径直撕开了这一层薄薄的空间膈膜,钻到了老熊尊所处的虚空中。
卢仚急忙向卢旵念叨了一声,他身边虚空骤然塌陷,借着俱舍颅大魔的折叠虚空之力,卢仚轻轻巧巧的,也一步闯入了老熊尊所在的星域。
卢旵低声骂咧了一句,他身后四名长相清癯的僧人齐齐双手合十,微笑着低声念诵经文。
卢旵步伐一动,横移了一步,挡在了朗月大师和镐京大陆中间。
卢旵摆出的姿态很明显——大家在这里打打闹闹就可以了,就别再往镐京大陆方向靠近了,否则,就是要和他卢旵为难了。
卢旵只是不声不响的站定了方位,而他身后的四位老僧,则是慢条斯理的披挂上了袈裟,掏出了禅杖,拿出了钵盂,甚至有人掏出了蒲团盘坐在上面,摸出了木鱼‘咣咣咣’的敲击起来。
也不知道这四位大和尚,身上究竟有多少物资储备。
他们不断的掏出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件,甚至连地砖、柱子、屋梁、瓦片都有。‘稀里哗啦’一通折腾,短短呼吸间,他们身后甚至就多了一片殿堂,四座佛塔。
四座佛塔周边瑞气升腾,有面如满月,生得端庄威严的天女披甲、按剑,周身放出无量明光,坐镇在每一层宝塔。无数条极细的明光照耀虚空,相互交错交织,明光交汇处,就有一颗颗明珠凭空而生,宛如璎珞,如丝如缕,如潺潺流水,无声滑落,向下坠落数万里后,于虚空中绽放,就有一团团硕大的金色神花绽放。
朗月大师看着四尊大和尚布置出的异象,瞳孔不由得一凝。
她和几位原初弟子深沉的看了一眼卢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好似是羡慕,又好似暗生愠怒。转瞬,她们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三葬和尚身上。
“普芥子师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朗月大师双手结印,肃然看向了三葬和尚。
“终于说出你们的心里话了。”三葬和尚笑了:“这是见到老衲佛法大成,神通成就,见到白尊的威能,见到这般无数的非天随心而生,随心幻灭……你们想要将老衲重新纳入佛门,再为你们做牛做马哩!”
一旁的卢旵就笑了:“普芥子所言极是。以老衲想来,朗月小尼姑她们,怕是人手有大不足。而你的这些非天,数量几乎无穷无尽,正好是他们如今最急需的助力。”
卢旵轻笑道:“普芥子,你可别犯糊涂。老衲何等秉性,你是知晓的……而她们嘛……呵呵!”
三葬和尚缓缓点头,他回头看了看那规模庞大的非天佛阵,再看看朗月大师和她身后的,烂陀圣地密宗一脉的原初弟子,终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道不同,仅此而已。”
漫天血光奔涌,无数非天齐齐欢笑,然后又齐齐痛哭。恐怖的邪力汹涌,宛如巨浪海啸,顷刻间淹没了方圆亿万里的虚空。
朗月大师和她身后的一众原初弟子面皮、头皮、浑身衣裳,悉数化为血色。更有几个刚刚从沉睡中复苏、苏醒,尚未将自身法力、神通调整到圆满巅峰的原初弟子,被那滔天邪力一冲,四肢‘嘭’的一声直接炸碎。
“普芥子,你罪过大了。”朗月大师气恼怒喝:“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吾等下手狠辣了!”
“还记得,当年尔等拜入烂陀圣地时,发下的大道誓言,以及留在旃檀功德灯上的那一缕本命精血么?”朗月大师厉声呵斥,一盏高有九寸许,通体明黄色,澄净如琉璃,内有一团金色拇指大小佛炎灯火静静悬浮的莲花灯盏,就从她的脑门中冉冉飞出。
灯盏一旋,佛光闪烁,其中就有一名容貌古拙,双眼剧突,眼眸中隐隐有无量星云盘旋飞绕的青年僧人虚影浮现。
这青年僧人双手合十,在那佛灯光焰中,双眸锁定了表情变幻、似悲似喜的三葬和尚,就这么深深的拜服了下去。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佛灯光焰中的青年僧人‘噗’的一声,消散了。而三葬和尚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了原地,无量非天盘踞在他身后,一朵硕大的佛门神花在他身后绽放,恐怖的邪力化为巨浪,一波波的疯狂涌向了朗月大师一众。
朗月大师身上僧衣,遍体宝珠、无数璎珞,在短短呼吸间炸成了碎片。
‘哗啦’巨响,保养得幽光水嫩、肤白如雪、质地宛如美玉的朗月大师,被那滔天邪力一卷而过的时候,护体僧衣崩碎,她原本以为旃檀功德灯可以克制住三葬大师,却没想到这佛灯无功,一时间硬吃了这一波攻击。
她雪白的皮肤、晶莹的血肉,就好像一件精美的琉璃器,被闯入家中的狂暴公牛一蹄子狠狠践踏在了脚下,当即崩碎。她身躯上,好些地方都露出了光芒皎洁、晶莹剔透的骨骼,她并非体修,骨骼强度只是普通寻常,邪力涌过,她躯体上好些骨骼都裂开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痛得她眼眶里泪水直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