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回门的小夫妻正在马车里说话。
舒清桐忍着笑:“所以,协商的结果就是,不带行李也行,但是要带够钱?她在你这里诓了多少?”
郑煜堂冷着脸,报了个数字。
讲道理,之前他出钱在怀章王那里买下所有紫檀木的时候,是谁半夜跑到他房里,贴心的说着什么:男人在朝为官,身上需要点体面钱。还把自己的钱都交出来的?
这下好,不仅把之前给他的全都要回去,还借由他之前凶她,狠挖了一笔。
在即将离别的二哥面前,大哥作为男人在朝为官的颜面,当真是不值一提贱如草芥呢!
舒清桐看出他眼底的醋酸,想笑又不敢笑,怕刺激他,慢悠悠从身上摸出郑煜堂之前交给她的私库钥匙轻晃,铃铃作响,揶揄道:“身上还有银子吗?没有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啊。”
她贴近他的耳朵,手攀上他的肩膀,吐气如兰:“我偷我夫君的私库养你。”
郑煜堂瞬间破功,气着气着就笑了。
……
郑芸菡送走郑煜澄,转道去了一趟万宝寺。
国寺香火鼎盛不衰,来此者皆心怀所求。
郑芸菡诚心祈福后,起身去添香油钱,身边一老妇忽然喊她:“郑姑娘?”
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妇人:“您是……”
老妇淡淡一笑:“那日姑娘在王府,因身染风寒昏了过去,是老奴将姑娘搀回屋子的。”
怀章王府!
贤太妃?!
郑芸菡回神:“您是太妃娘娘身边的……”
“老奴姓平,确然是娘娘身边伺候的。”
郑芸菡:“太妃娘娘在寺中?”
平嬷嬷伺候太妃多年,当日的情况岂会看不出猫腻来?
太妃喜欢极了这个小姑娘,就连王爷对她也不同。她心中一动:“太妃正与大师畅谈佛理。若是姑娘不着急,老奴这就去通禀一声。”
郑芸菡连连点头:“该向娘娘请安问好的,嬷嬷不要通传,我就在这里等着,莫要扰了娘娘的兴致。”
平嬷嬷见她明眸璀璨,眼底纯亮,笑起来时漫山花儿都失了春色,不由好感更深。
……
贤太妃近年来很少出门,但只要怀章王领军出行,她必要来一趟佛寺。
不过,有一次例外。就是上次前往镇远将军府认义女主婚。
“太妃娘娘。”郑芸菡远远瞧见人,小跑过去见礼。
贤太妃看到她就高兴,语态和蔼:“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芸菡雀跃减半,忧伤又老实的交代了送别之事。
贤太妃听完,不由唏嘘。
同是送别,她儿上赶着追过去希望人家送一送,什么都没讨到;现在换成兄长,人家送完还要来佛寺祈福。
你说气不气人。
但凡小姑娘能拿出一半的心意对她儿,也不至于叫他离去时是那副嘴脸。
贤太妃知道,她儿定是气的,不过她不气。那冷硬的臭小子终于遇上一抹难求的鲜活,唾手可得,就太没意思了。
不过,看戏归看戏,她到底是亲娘,儿既不在,她能帮一些是一些。
听完郑芸菡所言,贤太妃给了平嬷嬷一个眼神,平嬷嬷会意,立刻说道王爷久离长安,太妃也是这样牵肠挂肚,十分懂郑芸菡的心情,好在郑芸菡还有哥哥嫂嫂,倒不至于冷清……
平嬷嬷点到即止,郑芸菡一听就抓住了重点:“太妃娘娘平日都是一人在府中吗?”
贤太妃淡淡一笑:“我已老了,身边没有别的小辈,也不爱那喧哗的热闹。”
郑芸菡轻轻咬唇,思考起来。
她心里是将贤太妃当做恩人的。毕竟那日若非有她亲自登将军府门,舒家不会顺水推舟那么快定下婚事。
尤其在听到太妃娘娘因为身体不适,根本不会出门,她越发觉得这恩情很重。
思及此,郑芸菡倏然一笑:“我先前曾许诺过娘娘,若是娘娘愿意成全家兄与嫂嫂,必定为娘娘重寻佳媳,若是娘娘不嫌弃,我去怀章王府陪娘娘一同选,保证不吵到娘娘。”
贤太妃与平嬷嬷对视一眼,轻笑起来:“好,一言为定。”
郑芸菡与贤太妃越好时间,礼貌告辞。
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平嬷嬷无奈笑道:“老奴无意说丧气话,就是觉得郑家姑娘活泼可爱,聪明懂事,若是王爷自己不努把力,早晚要成别家的。”
贤太妃不在意这个,倒疑惑另外一件事:“我就是想不通,选舒清桐之前,这长安的姑娘也看了不少,可我当真没对她有什么印象。就在近日,她竟像凭空蹦出来的,你说这之前,她又是什么模样?”
平嬷嬷答不出来,只默默笑着。
人都会变得,也许近来发生了什么事,叫她有了变化吧。
……
另一边,舒清桐在丈夫的陪伴下回了将军府。
舒清桐的父母得圣恩回了一趟长安,刚巧就在府上。
郑煜堂在外面与岳父、岳祖父说话,舒清桐则与母亲还有祖母在房内说话。
出嫁的女儿初归娘家,她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她过得好不好。
舒清桐犹豫了一下,将新婚第一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舒夫人和舒老夫人听了,意外之余,又倍感窝心。
谁不是从新妇走过来的?
纵然舒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规矩,但初到夫家,那种真正离家的难过、处处陌生而极易催发的委屈感,几乎都体会过。
女婿与小姑能做到这个地步,当属难得。
舒清桐心中一动,抬头望向祖母:“祖母,芸菡乖巧懂事,又贴心可人,六哥……”
刚说到这里,门口传来响动。
舒老夫人神色一凛:“谁在外头?!”
半晌,门被推开,舒易恒探进一颗脑袋,嘿嘿笑着。
舒清桐想到刚才说的内容,有点脸红:“你在偷听?!”
舒老夫人抓起手边的茶盏就要砸:“我看你是伤刚好又皮痒。”
舒易恒明朗一笑,迫不及待跳进来:“婶婶,祖母。”
舒夫人没好气道:“你一直躲在门外?”
舒易恒当即反驳:“我才没有兴致偷听八妹的事情。”他眼珠子滴溜溜转:“我就是……好像听到了郑姑娘的名字。”
此话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舒老夫人探问:“你中意忠烈侯府的七姑娘?”
舒易恒大方承认:“嗯,十分中意。”又笑起来:“祖母何时为我求亲?”
舒清桐反手一个绣花枕头砸过去,舒夫人拧眉:“胡闹。怎可打你六哥。”
当着母亲和祖母的面,舒清桐也没什么好瞒的,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天真的六哥,轻咳两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门亲事,恐怕不那么容易。”
舒易恒的笑容僵住,眯起眼睛道:“你该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舒老夫人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怎么说话的!”
舒易恒嗷嗷叫:“祖母你偏心!八妹的婚事你们就尽心尽力争取,从怀章王手里抢人;郑姑娘还没定下呢,你们连说都不愿意说吗!”
舒夫人对这些一无所知,舒易恒也不是她儿子,此刻只能在边上拦着婆母说好话。
舒老夫人也是一时气急,毕竟孙女婿还在前厅坐着,他就在这喊着要娶人家妹妹,显得轻浮。
舒清桐叹气:“真不是我不想帮你,若你知道煜堂将妹妹的婚事看的多重,你就知道你的希望有多渺茫。这几日我在侯府看得明白,公爹和婆母都不是能做他主的人,我就这么说,哪怕公爹和婆母都认了你,他若不认你,你这桩婚,恐怕难成。”
舒易恒的笑容渐渐消失,“依你的意思,我若想向郑姑娘提亲,得先攻克你的夫君?”
舒清桐点头。
舒易恒起身:“那我还在这干什么,你根本不顶用嘛。”
他冲两位长辈抱拳一拜,屁股一撅就走了,刚跨出门,余光略过一个高大的黑影,无意识的侧首望过去,“嗷”得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郑煜堂紫袍黑靴,周身气息沉淀冷冽,负着手立在门外,不知来了多久。
他凉凉的目光转向狼狈摔地的舒易恒,将他上下一打量,竟嗤了一声。
舒夫人和舒老夫人闻声而出,郑煜堂的脸色于顷刻间变得温和有礼,对二人躬身作拜,尽显贤婿姿态。
两位亲长唯恐贤婿听到了刚才的话,尴尬轻咳一声,将这里留给他们小夫妻二人,相携而去。
舒易恒觉得郑煜堂看起来有点可怕,急切的望向妹妹,用眼神传达意思——如果他要动手,你得拉住他。
舒清桐不想面对,她一拍脑袋:“好像还落了一件礼在车上,我得去看看……”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舒易恒眼神绝望,慢慢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我好像把脑子落在屋里了,我得去看看……”
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刚刚站稳,肩上落了一只有力的手。
郑煜堂幽魂般站在他的身后,低沉沉的说:“舅哥,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