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儿道:“姑娘这身衣裙的料子是姑娘年前买的,奴婢记得当时那批新料子从纺织原料上一共分六种,每一种各分二十四色,种类繁多,每一种的数量却不多,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善儿道:“这身裙子选其中不同料子不同颜色,藕粉与碧蓝有撞色亮眼之效,须得条件极好之人才能穿出美感来,不算常用的匹配,姑娘与舒家姑娘买了同种料子,同种颜色,还做成了同种款式,的确太巧了。”
郑芸菡泡在雕花大木桶里,脑袋靠在桶边,纤长的食指在脑门上绕圈圈:“我怎么就选了这个呢……”
真儿说:“奴婢记得当日姑娘是一进去就看中了这三种,像早就定好了似的,反倒是池家姑娘犹豫不决,姑娘在布庄花的时间,都是在等池姑娘。”
郑芸菡一怔,好像是这么回事,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搭配啊。
……
郑芸菡晚上睡的晚,早上却起得早。
善儿见她眼皮子睁的艰难,本想劝她再睡会儿,膳房那边还在准备材料,郑芸菡摆手,撩了点凉水拍在脸上,顿时醒的清凉。
郑煜星今日又要进宫,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郑芸菡让福嬷嬷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都从地窖里搬出来,然后开始准备做馄饨。
薄薄的皮儿,咸香的馅儿,与街市里卖的并无什么大的区别,但配上她的秘方汤底,便是一碗货真价实走遍街市都买不到的独家珍馐。
起锅装碗,撒上切得细细的小葱,引来了馋虫。
“哟,有口福了。”郑煜星已经练完功,在灶台上摸了一根胡萝卜嘎吱嘎吱啃起来,转头看到堆得有半人高的食盒,眼睛瞪得老大:“这都是给我带走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一口吃掉手里的胡萝卜,两腮鼓鼓,兴奋验收。
“这是干鲙?这么多!肉干,果干……”郑煜星的脸从高高垒起的食盒后头探出来,表情复杂:“这些都是能存放的小食啊……”
郑芸菡手速飞快的捏馄饨,闻言头都没有抬,“嗯,这次带的都是能存放又耐吃的。”
郑煜星抄起手,抖腿:“这是让我在外头久留,少回府的意思?”
郑芸菡抿唇叹息,一副多与他说一句话都要减寿的表情,埋头继续馄饨大业。
真儿小声道:“三公子,上回您不是说,同僚都极喜欢您带去的食物,您自己都没吃上几口就被旁人抢光了吗,这次姑娘准备得多,就是为您的同僚准备的,都是在太子殿下手下,和和气气才方便做事,这次一准管够,公子只管大方给了便是。”
郑煜星看了一眼郑芸菡的背影,腿不抖了,笔直站好,摸摸鼻子,气势骤减:“……是这样啊。”又一挥手:“嗐,下回备我的就够了,他们哪够格让你来费心的。”
说着说着,他挤到郑芸菡身边:“这个怎么弄的,我来帮你。”
郑芸菡打开他的手:“不要闹了,都弄乱了。”
善儿笑道:“三位公子的已经备好了,紧着前头包好的先吃吧,别误了时辰。”
郑煜星早就饿的不行,他看了一眼包好的,说:“够多了,别忙了。”
郑芸菡让真儿把他赶走了。
……
郑煜堂每日都起得很早,有在早膳之前晨读片刻的习惯,有时候读的尽兴,就直接在书房用早膳,完了直接去上值。
郑芸菡亲自给他送馄饨,还顺道送了干鲙和肉干果干。
一式三份,一碗水端平。
郑煜堂搅着碗里的馄饨,半真半假的感叹:“果然只有老三回来一趟,我们才能跟着沾沾光。”
郑芸菡顺手收拾案上的书册给他腾位置,说:“大哥何时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了,你和二哥每日都回来,想吃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三哥就不一样了,他……”
郑芸菡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动作都顿住。
郑煜堂吃的正香,这道汤底是郑芸菡试验数次做出来的,平日里厨子做,老三回府她便亲自做,只为他们在寒天上值前能吃一碗热乎管饱的早膳,他很喜欢。
发现她没了声儿,郑煜堂喝了一口汤,润的嗓音清澈低沉:“你三哥怎么就不一样了……”
“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郑芸菡喃喃念叨。
郑煜堂一顿,抬眼望去。
郑芸菡站在案前,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墙。
郑煜堂的书房藏书丰富,还有许多名人字画,墙上挂的就有好几副珍品。
郑芸菡看着的,是一副名为《鬼子母神图》的画。
画上有似九天仙女之人,身着藕粉白底衫,碧蓝祥云纹襦裙,琥珀披帛绕云飘飞。
郑煜堂看到画上之人,方才意识到了一件事——郑芸菡做的那套裙子,其实是出自这幅画。
这幅画已经在他的书房挂了很多年,早在他一边带着芸菡一边读书时,它便在了。
有些东西正是因为离得太近,出现的太频繁,反而成了最容易被忽视的。
郑芸菡时常来他的书房,这幅画他们都看过,也许恰恰是因为它一直都在,时间久了,反而不会特意去看它,甚至忘了它就在这么近的位置,日日相伴。
这幅《鬼子母神图》,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