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基业叹了一口气,“算了,炎哥,不去说了。我对不住炎哥,请炎哥开个价吧,希望能把这个事抹平了。”
炎哥问:“你是真心吗?”
李基业说:“我四只眼什么时候打过诳语。只是,也请炎哥给我留下吃饭的余地,也让我养得起弟兄们,就行了。”
炎哥静静地说:“我一口价,要你油麻地和深水埗的生意,如何?”
四只眼李基业立刻张开了嘴,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炎哥所说的这个生意,其实就是在这两个地方的娱乐场所收保护费。这些娱乐场所,指的就是娼家、按摩院、发廊、麻将馆,以及电影院、戏院等等。李基业在每个娱乐场所派两三个弟兄做门童,有点类似今天的保安。这个生意看着简单,实际上却利润惊人,每年有上千万港币的收入。炎哥说的这两个地方,几乎占了李基业一半的生意,难怪他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炎哥已经说了,这是一口价,是容不得他还价的,只有他接受不接受的份。接受,他每年就要损失一半的收入。不接受,几天之内,炎哥就会和他有一场恶战。要命的是,现在还有两个来头不小的狠女人要对他下手呢!他现在连犹豫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李基业咬牙切齿地瞪着炎哥,终于说:“好,炎哥,咱们一言为定!”
炎哥轻声说:“好,一言为定!我建议你今天就通知下去。免得我们明天去接手的时候有什么不痛快,反倒引起警察的注意。”
李基业说:“好,我今晚就通知下去。”他想了一下,又说:“炎哥,那两个女人怎么办?她们还想给我惹麻烦吗?”
炎哥冷笑一声,“你连两个女人也对付不了吗!你还在香港混什么混!”
李基业一咬牙,“好,老子等着她们!”他说完,推开车门下车走了。
炎哥坐在车里,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远处的小巷里。他向车外的马仔招招手。说:“我们走。”
炎哥的车无声地开走了。黑暗的小街里更加黑暗,也更加寂静。远处和近处,都似乎有鬼影幢幢。
片刻,从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闪出一个人影。他向李基业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向远去的汽车看了一眼,就静悄悄地走了。
这个人影很快在街边找到一部公用电话。他拨了一个号码说:“老板,他们见过面了。现在已经分头走了。”
此时,在潮海大厦顶楼的大房间里,冯顿轻轻放下电话,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杜自远说:“让你猜着了,他们确实有勾结。你看,要不要我派人通知左少卿?”
杜自远站在圆桌旁,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他望着黑暗的窗外,在心里斟酌片刻,笑着说:“老冯,你应该了解这个左少卿。你觉得她会闭着眼睛往陷阱里跳吗?”
冯顿虽然比两年前瘦了许多,但他那个光光的圆脑袋仍然在灯光下泛着光。两年前左少卿的身影,她的一言一笑,都在他眼前断断续续地闪动着。
他伸出粗短的手指向杜自远点一下,“你说的对,她是我见过的最机警最有智慧的人。不过,湾仔的炎哥,和十四k的李基业也不是凡人呀!她要是吃了亏呢?”
杜自远低声说:“我是这么想,左少卿即使吃亏,也是在心里算计过的,她一定不会白吃亏。明天我会和她见面,再和她确认一下。不管怎么说,顺手打击十四k,是她手里最轻的任务。她肯定知道这一点。”
第二天早上,仿佛预示着某种危险将要降临,香港阴天。雾一般的云压在山头和海面上,让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很昏暗,且潮湿如晦。
在圣玛丽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左少卿和妹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飘落下来的雨丝,如极细的线一般垂落下来。窗外的房屋和街道都渐渐变得湿润,在青白色的天光下闪耀着清晰如画的色彩。
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将有大雨。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地走着,仿佛要躲避将要来临的大雨。之后,广播里又开始介绍躲避在华山和小坑一带的难民们的情况,说他们只能在树下或者牵拉起来的破床单下避雨,状况极为艰难。
左少卿一听到难民的消息,心里又忧虑起来,不知他们如何躲过将要来临的大雨。她知道,每天仍然有许多香港居民背着食物进山,隔着警察建立的封锁线往山里扔食物。可以想像,那些警察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不会好过。
接着,她就想到,美国总领事馆的人,仍然是每天一次,用一辆小货车给山里的难民送食物。她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感觉,美国总领事馆的这件善举,是隐藏有问题的。但她想不出会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