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厕所,这才知道这个惩罚有多严重。这个厕所已经许久没有打扫了,甚至从来就没有被人认真地打扫过。厕所里肮脏不堪,并且散发着熏人的『骚』臭气。
她看着脏得难以下脚的厕所,没作任何表示。她在心里想,所有疑问,最后总会弄明白。这个黑皮肤警察的恶意,她最后总会弄明白的。
她向四面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小包袱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然后开始打扫厕所。
墙角里有扫把和墩布,还有乌黑的水桶。她先冲洗了水桶,然后用水桶接了水,冲洗恶臭肮脏的地面,还有更加肮脏的大便池和小便池,再用墩布擦洗整个厕所的地面。污浊的浆一般的浑水流进地漏里,她一遍接一遍地冲洗着地面。接着,她开始用抹布擦洗水池、上了锈的水管,泛着黄碱的水泥墙和肮脏的木头隔板。
最后,她开始擦洗大便池和小便池。便池里有经年累月的『尿』碱,裂缝里积满了污垢。她从墙角找到一小块碎玻璃,就用它去刮那些污垢。
肮脏的工作累人,令人恶心的肮脏工作尤其累人。
仅仅一个小时后,左少卿已经筋疲力尽。她不得不跪在地上刮擦那些污垢。她的布鞋和裤子已经湿透。她的手被冷水浸得雪白。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个黑皮肤警察一眼。她凭感觉知道,那个警察就站在门外,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直在思索,他是谁!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整整两个小时之后,左少卿终于把这间肮脏的厕所擦洗干净了。她手里拿着抹布,环顾这间已经明亮起来的厕所。她想,只能这样了。
左少卿慢慢地转向门外,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一直站在门外的警察。
黑皮肤的警察终于移动,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她。
他终于说:“你姓苏,对不对!”
左少卿如遭雷击,一下子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恐惧和迟疑都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她哑声问:“你是谁?”
警察黑黑的脸上『露』出一种肆意的微笑,那是一种突然放松下来,突然爽快起来的微笑,复杂而微妙。那微笑里甚至透出他毫不掩饰的凶狠。
这时,他说话时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而短促:“我终于找到你了,苏少卿!”
左少卿无法掩饰她的惊恐和疑『惑』。她仔细观察眼前这个黑皮肤的警察,但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影子。但这个警察却清楚地说出她的名字,尽管那是一个曾用名。她继续问:“你是谁?”
警察毫不客气地瞪起眼睛,向外一指,吼道:“回到你的房间去!你好好的等着,我会和你算总账!走!”
左少卿犹豫片刻,终于放下抹布。她在水池边洗了手,默默地从墙上摘下她的小包袱,走出厕所。她竭力回忆,但仍想不起这个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是一个什么人。
左少卿回到大房间里时已经脸『色』苍白。极度的疲倦和极度的惊恐,让她全身无力。她怀里抱着她的小包袱,沉重地倒在铺位上,在倾刻间陷入昏睡。
但她的思维并没有停止,她一直在回想这是一个什么人,怎么知道她曾经叫苏少卿。忽然间,她心中一道闪电,刀似的划过,亮得耀眼。
苏少卿,这是妹妹的名字呀!难道是妹妹,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个警察的事吗?也许我可以告诉这个警察,我叫武凤英?行吗?
她心中的闪电只亮了瞬间就黯然消失,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黑暗。她不能不想到,妹妹如果还活着,也许正在什么地方潜伏呢。她如果说出妹妹的身份,那么,警察的手里,立刻就有了妹妹的照片,或者说,等于有。她们是孪生姐妹呀!
即使是在昏睡中,左少卿的心里也是纠结万分。她想要这个妹妹呀,她真的不希望有人拿着她的照片,去追捕她的妹妹!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大房间窗外的黑皮肤警察,一动不动地看着倒在铺位上陷入昏睡的女人。他心里翻腾的只有一句话,是他许多年前,站在中条山里的悬崖边上喊出来的话:“苏少卿,你跑不了!”这也是他在梦中喊了无数次的一句话,今天终于实现。他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个黑皮肤的警察,名叫胡广林,是下关拘留所的监管股股长。但是,在解放战争期间,他还曾经是解放军的一名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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