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六点钟,左少卿无声地走进紫丁香咖啡店,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来。
她向不远处的女招待点点头,伸出一个手指。不一会儿,女招待给她送来咖啡。她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着窗外。
张伯为牺牲后,这是她第二次走进这个小咖啡店。坐到这个窗前的时候,她更加深切地感觉到孤单。她如街上孤独的行人,希望有一个熟悉而且信任的人,向她点一下头,打一个招呼。
去年的九月,她即将出发执行任务的前夕。情报部的领导告诉她,有这样一个咖啡店,在她与组织失去联系的时候使用。三天前,她曾经来过一次。但没有人和她接头。她今天只能再来。
咖啡店位于一条偏僻的小街。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咖啡店里的生意也就很清淡,只有四五个客人坐在角落里,或者柜台旁。有的互相交谈,有的在书报。
左少卿静静地望着窗外,她只能耐心地等待。
此时,在咖啡店的后面,杜自远正沿着小巷静静地走来,他手里依然提着他的皮包。他走进咖啡店的后门。
门里是咖啡店的操作间。炉子上烧着开水,一台磨制咖啡的小机器,正嗡嗡地响着。一张案板上放着干净整齐的杯碟。
杜自远向一个守在咖啡机旁边的师傅点点头,继续向里走。前面是通往店堂的小门,小门的边上有一把椅子。
杜自远走到小门边,把皮包放在旁边的案子上,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喘了一口气,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他每天的这个时候,就会坐在这把椅子上,悄悄地向店堂里张望。他在等待“鱼刺”。今天是第三天。
他了周围,没有异样,然后轻轻掀开门上的布帘,向店堂里张望。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店堂,里面没有什么人。他很担心自己又会白等一天。但是,当他见坐在窗边的女人时,不由愣了一下。更确切地说,是被吓了一跳。他的第一个感觉是,苏少卿怎么到这里来了?但他瞬间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老天,老天!她不是苏少卿,她是武凤英呀!
杜自远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全明白了。难怪张伯为一再说,“鱼刺”处境艰难,她呆不住了,她只能撤退。是因为苏少卿回来了。他全想起来了。他曾经告诉敌工部长,县城门口的女军官非常像武凤英,非常像。他全想起来了,他偶然听说,皖赣山区游击支队已经有了新的团长和政委,但武凤英却没有下落。
老天!她原来在这里呀!他想起来,张雅兰曾经对他说,“教堂里的那个女人……”他当时打断了张雅兰的话。没有错,张雅兰指的就是她!他知道,在教堂里向张雅兰交待任务的是“鱼刺”。保护伤员时,李林,还有林文秀都曾经警告过他,说保密局有个极其阴险狡猾的女特务。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杜自远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他脸上正在露出克制不住的微笑。他得克制自己。他攥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自己。他怀念的人,就在眼前!
他不敢出去和她见面。他担心站在她的面前时,会克制不住自己。她也可能克制不住。那样,他们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默默地着坐在窗前的武凤英,心里想,只要你在,我就会找到你。
这个时候的左少卿静静地坐着,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街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了表,准备再坐十分钟就走。她不可能每天来。下一次来,还得三四天之后。
这时,一名女招待款款向她走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她在左少卿面前又放下一杯咖啡,却将那杯还没有喝过的咖啡收到托盘上。她轻声说:“请慢用。”就无声地走了。
女招待的这个动作,让左少卿有些惊讶,也警觉起来。这预示了某种情况。她感觉自己刚才有一点大意。咖啡店里一定有什么情况,她只顾想自己的心事,竟没有注意到。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咖啡店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她逐渐注意到一个坐在柜台边的人。那个人背对着她,似乎从她进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他穿着长衫,礼帽放在柜台上。他偶尔喝一口咖啡,似乎在书或者报。
左少卿只能到那个人的背影,但那个背影让她感觉到异样。
这时,有客人进了店里。女招待上前迎接。柜台前的那个人扭头向新来的客人了一眼。只这一侧脸就足够了。左少卿瞬间认出来,他是梁吉成!
左少卿吃了一惊。怎么,难道是他吗?他是新的上级?不可能,决不可能!保密局里许多人都见过他,认识他。她只要和他一见面,她的身份立刻暴露。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回事?
左少卿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会有别的情况吗?她拿不准。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很苦,大概没有放糖。她放下杯子时,再次愣了一下。那个咖啡杯垫子上似乎写着字。她注意了一下,是两个字:“盯上!”
左少卿慢慢拿起那个杯垫,折叠起来,攥在手心里,开始仔细考虑眼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