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他的方式,守着年少时候许下的诺言,即便是现在的他,也不曾忘记。
楚君怜的病情继续恶化,青青每日都会出去回报消息,分堂主们着急得不得了,都纷纷要求要到松竹苑去看楚君怀。
但是,沈家豪一律不准许,他冷着脸在正堂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松竹苑。
但是,一种焦灼的情绪不断地蚕食着他的心,他心中两个信念在挣扎,一个是他必须相信阿蓁,另一个则是他不能相信阿蓁这是很矛盾的,折磨得他的头一直在痛。
楚君怀的情况越来越差,到了第十九天,他好几度昏厥,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拉着阿蓁道:“我想见大哥!”
阿蓁轻轻摇头,“不急着见他,等你好了再见。”
楚君怀脸上浮起一抹浅淡自嘲的笑容,“你心里明白,我是不会好的。”
阿蓁摇头道:“如果你相信我,你就会好。”
“没有可以救我!”楚君怀深呼吸一口,如今他只有深呼吸才能把空气压缩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若不深呼吸,整个人就像窒息一般,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已。
他还有些话,要跟沈家豪说,他也必须说,否则,此生便再没有机会了。
“阿蓁,我有些话,必须跟大哥说,你去叫他过来。”楚君怀拉着阿蓁的手,眼底的骄傲已经全部放下,只有无尽的灰暗。
阿蓁道:“你跟我说,我转告给他听,他现在不能见你,否则,我做的事情就会功亏一篑。”
如果沈家豪看到楚君怜现在这个样子,以他对楚君怜的感情,他必定可以冲开摄魂术恢复神智。
但是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楚君怜必须按照他该走的路,死一次,才能活过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家豪凄然摇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把这些话带入棺材吧。”
阿蓁不做声,她知道,楚君怜如今也不相信她了,其实也不难想象啊,他分明都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了,而她却跟他说他会好,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的。
楚君怜对阿蓁的无动于衷,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是阿蓁从他疏淡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在怨她。
阿蓁照旧以安魂曲让他入睡,如今唯有睡着,他才不会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和身体的痛苦。
这一晚,楚君怀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得浑身冷汗,阿蓁这两晚搬到了他的房间里,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听到他惊叫,阿蓁跳了起来,疾步走到床前,见楚君怀额头满是汗水,眼底有惊恐之色,脸色苍白得厉害,唇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他的双眼茫然地睁大,伸手在半空摸索了一下,阿蓁连忙握住他的手,道:“我在这里。”
楚君怀的神色略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做梦了。”
“梦到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阿蓁坐下来,试图了解他的往事。人在这个阶段,总会梦到平生最深刻的事情。
楚君怀神色怔愣,眼窝下陷得特别厉害,他久久没有说话,唇上的皮干得脱皮,阿蓁见他没说话,便取来一杯水,用棉花慢慢地清理他唇上的皮子。
当阿蓁清理完毕,他却忽然拉住阿蓁的手,“血……我看到很多血,很多尸体!”
阿蓁嗯了一声,“你杀过很多人吗?”这话问得有点多余的,阿蓁知道他身上背负了许多条性命,不过,他会在临死前看见这些人,看到他杀这些人的场景,可见他是有悔改之心的。
楚君怀怔了怔,“杀人?”然后,他吐了一口气,“是的,我杀过很多人。”
“嗯!”阿蓁淡淡地道:“都过去了!”
楚君怀却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不,没有过去,没有过去!”
他微微仰头,现出下巴优美的弧度,他在笑,但是这种笑看起来却比哭更难看。
“我杀人,杀了很多的人,我记得,有一次我去一所宅子,那宅子很豪华,主屋两层建筑,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简直就是人间极乐之地,住在屋子里的人,也过得很幸福,我见不得这种幸福……”他的话戛然而止,尾音哽咽,良久,他才瞪大了空洞的眼睛,“一家七十二口,全部都死在我的剑下,男的,全部挖去眼睛,女的,全部强暴,小孩我不放过,凌空丢起,一剑下去,开膛破肚,肠子都飞出
来,可好玩了……”
阿蓁毛骨悚然,他说着这般嗜血残毒的事情,但是眼底却没有半分的嗜血,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阿蓁的手和他相握,能看到他脑海中的画面,屠杀,那简直就是屠杀,三十七个身穿黑衣的人,对这一所宅子进行了屠杀,鸡犬不留。一个小男孩,被丢在一个破烂的大缸里,目睹了这一场屠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楚君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