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是的。”夜颜不知道他为何认识夜芸,但此刻见他喊出夜芸的名字,吃惊归吃惊,但她还是毕恭毕敬的回道。
祁曜的反应,让诸葛昌明和祁司尘脸上同时变了脸。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皇上居然认识夜芸!
而他们更加不知道的是,祁曜不但认识夜芸,而且他们二十几年前还有莫大的交集。
也只有祁曜清楚,为何夜芸不敢在京城露面。并非她不愿来京,而是当初她冒死救下身怀有孕的凤玲,那时就出尽了风头,甚至被先皇下令追捕。
尽管现在他做了皇帝,可朝中还是有老臣记得当年的事,诸葛昌明那时候在外乡任职,自然不清楚凤玲和夜芸之间的生死情谊。
这些,是祁曜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主因就是凤家谋反篡位,以至于他深爱的女子遭受连累。
也正是因为凤家被先皇下令抄斩,夜芸将凤玲救出之后,被追捕多年而不敢再踏入京城。而他为了保住玲儿性命,让她改姓埋名,并托付给自己的好友永安侯白挚峰照料……
这也就是他为何不敢曝光慕凌苍是自己亲身骨肉的原因,也是他为何要在永安侯死后将慕凌苍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的原因。
这是他挚爱为他生下的骨肉,是她为他留下的最珍贵的礼物……
当初的一幕幕美好,如今全变成了心酸和苦楚,祁曜陷入回忆中,双眼不知不觉的湿润起来。
“皇上。”看着他情绪失态,慕凌苍浓眉蹙紧,沉声唤道。
祁曜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威严冷肃的神色,瞪向地上的诸葛昌明。
“诸葛爱卿,她分明就不是你的女儿,为何你要冒认她?”
“臣……”诸葛昌明低下头,冷汗已经溢满了后背。
“你深夜见朕,非说伏戾王诱拐你女儿,如今朕亲自证实,她并非你丢失的女儿,你说,你究竟想做何?”见他支支吾吾,祁曜龙颜带怒,厉声追问起来。
“皇上,她真的是臣的女儿!”诸葛昌明抬起头,脸上除了沉痛外,目光突然变得毅然坚定,“她与臣府中的长女诸葛颜都是夜芸为臣生下的女儿!”
他这话,犹如山崩地裂之气势,震得在场所有人瞪大了双眼。
最先忍不住的当然要数夜颜了,指着他,无比憎恶的开口,“诸葛昌明,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娘眼瞎都不会看上你的!”
妈的,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虽然她还没见过假夜颜,但就凭他把假夜颜弄出来,也足以证明他说的话全是胡编乱造!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为了把她弄回丞相府控制,为了圆他撒下的谎,现在居然把夜芸都给牵扯进来了!
这老王八,是真的快恶心死她了!
就夜芸那气质、那容貌、那天下无双的才情,就是眼瞎也不会看上他!
她有原身的记忆,当年小的时候问过夜芸为何别家的孩子都有爹,而她没有。夜芸说她爹丰采冠绝、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只因无人可羁绊住他,所以她才不想要他给自己的女儿做爹。
当初原身年幼,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但她觉得,就凭夜芸这番描述,她这身体的亲爹不是人中龙凤也是哪一门权贵。
要知道,夜芸不但漂亮,看她这个女儿的容貌就知道她那个做娘的有多美了,而且她性子清高倔傲,一般男人压根就入不了她的眼!
再看看诸葛昌明,长相一般,身材除了高点,也不强壮,现在是有点地位,可当初不过是一小小的知州,最重要的是他早就娶了张荞茵。就这种货色,给夜芸添鞋都嫌恶心!
诸葛昌明满脸心痛的望着她,哽咽起来,“孩子,我说得都是真的!你娘当初跟我确实有一段情,只是她留恋江湖,受不了相夫教子的约束,所以才狠心与我别离。你自幼被人盗去,自然不了解这些,如若你不信,你可以随我回去问问你大姐,她从小跟在我身边,对我和你们娘的事最是清楚了。”
他那情真意切的模样让其他人只能看着,根本不知该如何插嘴。
也只有慕凌苍和夜颜心中明白,他这些言语全是谎言!
夜颜气得脱口而出,“你府里的长女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少拿她……”
见她情绪过激,慕凌苍再一次冷声打断了她,“丞相,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言,无凭无据,怎能让人信服?”
夜颜抬头朝他看去,被他不着痕迹的睇了一眼。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假夜颜正在顶替她的身份,如果她冒然把这事给拆穿了,等于自己又跳进了坑里。
而且,要是皇上知道她就是曾经的诸葛颜,说不定还要追究她欺君之罪……
他们各执己见,祁曜沉着脸,看不下去了,“都别闹了!”
有他出声,诸葛昌明和夜颜都低下头沉默起来。
场面,说凌乱那是真凌乱,别说慕凌苍和夜颜恼火,就祁曜都不怎么信诸葛昌明的话。
可夜芸并不在场,这么多年了,他甚至都打听不到她的下落。
眼下,要去哪里找她来对质?
诸葛昌明沉默了片刻,又突然抬起头,还是一脸的痛心疾首,“皇上,臣所说句句属实。您也是见过小女诸葛颜的,她与这位女孩除了肤色稍有差异外,其实长相很是相似。当初,为了不亏待夜芸为臣生下的女儿,臣不得不与贱内商议,对外宣称诸葛颜是贱内所生。如果诸葛颜不是臣的亲生骨肉,臣怎会让她进诸葛家,又怎会委屈嫡出之女婉儿呢?臣有罪,是不该隐瞒诸葛颜的出生,可臣也是为了保护夜芸母女。如今丢失的女儿已找到,臣并没有任何企图,只是想认回女儿,好让她回到诸葛家,以弥补臣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她与伏戾王的事,臣也是满意的,绝不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这一番话感人肺腑,简直都快催人泪下了。
然而,除了夜颜吐血外,还有另一个人被他的话气到快吐血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隐忍着没出声的嘉和王祁司尘!
从夜颜出现,看着她与慕凌苍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已经是愤怒到极点了。
他可是见过夜颜真容的!
至于府上的那一个诸葛颜,还用问吗,当然是假的了!
他知道自己被诸葛昌明骗了,可奈何父皇也在,他不好发作。但没想到,诸葛昌明居然想把眼前这个真夜颜嫁给伏戾王!
有多少个夜颜他不关心,只是看着地上女子绝美无双的容颜,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当诸葛昌明感人泪下的话一完,他已经忍无可忍,当即冲到诸葛昌明和夜颜跟前,指着夜颜对诸葛昌明怒道,“丞相,你究竟是何意思?难道要本宫娶你府上的丑女,而她,则是要嫁给伏戾王吗?”
本来吧,诸葛昌明一番话已经让现场气氛控制下来了,至少祁曜有些受触动。
不管诸葛昌明说的话是真是假,地上跪着的女子已经证实,是夜芸之女无疑。而伏戾王前阵子就向他禀明了要娶这个女子的决心,而且他已经立了赐婚诏书,只是伏戾王说要等她来京之后再将婚事公之于众。
夜颜跟诸葛昌明是怎样的关系,只能等夜芸出现再做定夺。认真计较起来,这对伏戾王的婚事丝毫不受影响。如果诸葛昌明所言属实,反倒抬高了夜颜的出生,对伏戾王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可哪知道,这个时候嘉和王突然跳出来添乱……
祁曜气得龙颜大怒,毫不留情面的训斥起来,“嘉和王,不得放肆!诸葛颜不是你自己挑选的吗?也是你告诉朕你与诸葛颜自幼相识,且今生非她不娶,怎么,难道诸葛颜容貌不及他人美艳,你就想反悔了?”
祁司尘绷着身子,胸膛气得一起一伏,目光死死的瞪着跪在地上的‘父女’。
除了不甘心夜颜被伏戾王横刀夺走外,更愤怒自己被诸葛昌明耍了!
如果今日没有陪皇姐来此,他或许还不知道,夜芸真正的女儿已经摆脱了他们,而那个所谓的‘诸葛颜’根本就是一个假货……
诸葛昌明居然让他娶一个假货!
夜颜也没想到祁司尘会这样蹦出来闹,真是快被他的举动呕死了。
妈的,她千方百计勾搭慕凌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摆脱诸葛昌明和祁司尘嘛。现在诸葛昌明虽然还揪着她不愿意放手,但好歹她不用再嫁给祁司尘这个双性恋了。
哪知道这家伙竟当着皇上的面嫌弃未过门的媳妇,那一身怒火加妒火,也难怪皇上对他动怒了。
然而,偏偏还有人此刻出声补刀——
“嘉和王,若本王没记错,本王曾在你府上听你说起过与诸葛大小姐相识的经过。你们自幼情投意合,你对她有恩,她对你有情,你们二人互定终身,真是羡煞了本王。怎么,就因为本王的颜儿比诸葛大小姐美艳,你就要抛去对诸葛大小姐的承诺?这……是否太薄情寡义了?”
“伏戾王,休得嘲笑本王!”祁司尘铁青着脸,眸光阴冷中都多了一丝杀意。
“嘉和王!”祁曜更为恼怒的低吼起来。本来是处理诸葛家的事,结果这个儿子跑出来胡闹,简直不可理喻!
祁司尘阴沉的眸光狠狠的扫过在场所有的人,特别是对夜颜和慕凌苍,那真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们!
他们竟敢背着他私通,这样的侮辱要他如何忍受?
好在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也不敢在祁曜面前对任何人动手,一脸铁青的他只能带着恨意跑出了御书房——
“岂有此理!竟敢在朕面前放肆!”祁曜瞪着他消失的方向,怒不可遏。
“父皇,王弟只是一时糊涂,您别为了他把身子气着了。”沉默了许久的祁馨沅总算开口了。
“他一时糊涂?朕看他分明就是没把朕放在眼中!”祁曜丝毫不接受女儿的劝慰,连她一同训斥起来,“都是你,为何把他带来这里?你是嫌朕不够头痛,想让他把朕气死吗?”
“父皇息怒!”祁馨沅见他连自己都吼上了,忙跪在他脚边解释,“馨沅得知丞相多了一名女儿,想着诸葛颜与王弟有婚约在身,就带他一同前来,好让他帮丞相辨个真假。哪曾想,王弟会无端闹事,还惹得父皇如此动怒。”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祁曜转过身,不耐烦的挥手。
“……是。”祁馨沅低着头应道,“父皇,儿臣告退。”
起身后,她朝诸葛昌明和夜颜各看了一眼,美目中快速的闪过恨意。
再看向旁边俊美非凡却又冷如冰雕的慕凌苍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难过和失望,最终咬着唇离开了御书房。
依照目前的形势看,那女子根本不愿与诸葛昌明相认,似乎伏戾王也反对他们父女相认……
也不知道是他们傻,还是他们有别的目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伏戾王对这个女子的态度。
这才是她真正伤心的!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就算年少时不知情为何物,可在他成年之后,他不该最先对她动心吗?
为何他对自己多看一眼都做不到,却去在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他可知道,他这样真的很伤人?
她不信,自己贵为公主,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
这段情,她是不会放弃的!
御书房内——
尽管祁司尘和祁馨沅都离开了,可该解决的事依然没解决,相反的,祁曜被儿子那一通闹法,气到就差把怒火发泄到面前这对‘父女’身上了。
已经明白了诸葛昌明的心思,但他发现夜颜并没有要认爹的意愿后,只能对诸葛昌明说道,“诸葛爱卿,你且先回去。伏戾王的婚事,朕自有主张,不必你费心。”
诸葛昌明一听,当然不愿意了,对着他磕起头来,“皇上,臣只想认回遗失的女儿,好弥补臣多年来对她的亏欠。”
祁曜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夜颜,沉声对他道,“先不论她是否是你和夜芸所生的女儿,就算她是你们生的,可你多年不在她身边,她一时难以接受你也是情有可原。朕相信夜芸早晚会出现,待她现身时,有她亲口作证,朕相信你们父女会相认的。”
“可是……”
诸葛昌明皱着眉,一脸痛心的还想说话,可祁曜已经不耐到了极点,将他后面的话全打断,“此事应是你府上的家务事,朕也不便过问太多。但你们既然闹到朕这里来了,朕不得不多说几句。反正她现在人在京城,你要认她,大可对她好一些,至于她是否认你,这事也不必着急。若她是你的女儿,早晚会回到你身边,你不必如此强迫她。”
语毕,他龙袖一拂,“退下吧,朕还有话问他们。”
事到如此,诸葛昌明就是满腹说词都不敢再开口了。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皇上与夜芸竟是熟人。且看他对夜颜的态度,他和夜芸之间,恐怕不是一般的关系!
正是因为没想到这一点,他今夜所有的计划全白费了……
而那个该死的夜芸,最是可恨了!
认识她那么多年,她偷偷来京好几次,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皇上!
想来,他们之间也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不会把这层关系掩盖得如此深!
诸葛昌明虽然也离开了御书房,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有不甘。
眼见夜颜还跪在地上,而重回龙椅的祁曜像是没看到般,慕凌苍眸光黯下,突然道,“皇上,臣也该带颜儿回去了,她刚病愈,不宜在外久留。”
这话听似没问题,可他把‘病愈’两字咬的冷硬,显然是对某件事很不满。
祁曜没好气的睇了他一眼,这才朝夜颜抬了抬下颚,“起来吧。”
“谢皇上。”
夜颜早就跪麻了腿,听到他喊起,磕头之后慢吞吞的站起。
见她柔弱得像风都能刮跑一样,祁曜不禁皱眉,“你娘武艺超绝,为何你如此娇弱?”
夜颜听出了一些嫌弃,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皇上,并非民女娇弱,而是早年受奸人算计被封了经脉,才致使民女如此无用。”
闻言,祁曜忍不住好奇,“是何人所为?”
夜颜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求道,“皇上,民女能不说吗?这是民女与那人之间的仇恨,民女不想给皇上增添任何麻烦。”
他是一国之君,她知道说谎要付出的代价,能不说谎她肯定不会说谎的。
可也不能说实话。
因为她知道,只要说了实话,那她曾经是‘诸葛颜’的事也会被暴露出来。
好不容易出现个假货替她嫁给嘉和王,她自己再去承认以前的种种,那不是犯傻么?
她不说,她相信诸葛昌明也不敢说,毕竟是欺君之罪,其中还牵扯到诸葛昌明多年的计划。
至于同样知晓整件事的嘉和王,她更不用担心了,因为方才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认定他在胡闹。他就算拆穿了她又怎样,谁信啊?
祁曜虽有些不满她的隐瞒,但也没逼她。
很快,他又问道,“你叫何名字?”
夜颜又恭敬回道,“回皇上,民女叫夜颜。”
祁曜不解,“你姓夜?丞相不是说你是他与夜芸的女儿吗?为何你随母姓?”
夜颜赶忙道,“皇上,您别听丞相胡说八道。民女虽幼年时离开娘的身边,可那时还是懂事的,民女从未听娘说起过她与丞相之间有任何亲密关系。夜颜的名字是娘亲自为民女取的,若是丞相所言属实,我娘早该让民女姓诸葛了。”
祁曜认真盯着她的脸,“那为何你与诸葛颜长得如此相似?虽说她肤色过于丑陋,可你们确实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上,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不在少数,颜儿与那诸葛颜即便有相似之处,但臣相信,她们之间绝无半点关系。”慕凌苍又一次打断了夜颜的话。
他对夜颜的爱护之心,祁曜今晚看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不介意,毕竟夜颜是他恩人之女,且他也成全了他们的婚事,这个儿媳是太娇弱,但也有可取之处。
比如,她在他面前从容不迫……
他盯着夜颜的眸子微微眯起,这才发现她似乎没有一点胆怯和惧意,甚至还敢当着他的面与诸葛昌明起争执,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此刻回想起来,跟她表面的娇柔真是判若两人。
他看向一旁心爱的儿子,故意板起脸,“你为何如此肯定她与诸葛颜没有半点关系?万一她们就是孪生姐妹呢?”
慕凌苍看了一眼夜颜,眸光闪过一丝柔色。
“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臣失踪一夜之事?”
“嗯?”祁曜又是一脸不解,“怎么又扯上你当年的事了?”
“臣不是告诉过您,臣之所以失踪一夜,是为了一个小女孩吗?”
闻言,祁曜眸子一睁,惊得又从龙椅上起身,“那夜你失踪,说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后来还被她们母女缠住……你说的母女难道就是她们?”
他抬手指着夜颜。
夜颜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然而,慕凌苍接下来的话差点把她呛死过去——
“皇上,当年臣从虎口下救下的小女孩就是她,挽留臣的人也正是她们母女。臣当初年少,不知她们母女身份,后来得知那妇人就是夜芸,可惜已经找不见她们母女踪影。好在上天眷顾,让臣能再次与颜儿相逢。只是没想到丞相得知颜儿与臣在一起后,竟声称他乃颜儿之父。皇上,臣虽没有证据证明他所言是否为凭空捏造,但早年臣见到夜芸时,她身边只有颜儿一人,如果颜儿与诸葛颜真是孪生姐妹,她为何只带其中一女在身边,而对另一个女儿弃之不顾?”
“你……”夜颜望着他,目瞪口呆。
她做梦都没想到,他就是当年救了原身的少年!
要不要这么狗血?
嘉和王说自己就是那个少年时,她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他说的话完全是编造的!
只有真正的当事人才知道是如何回事!
当年的小夜颜在林中玩耍,碰到了老虎,差点被老虎叼了去。
是那个小少年用轻功救了她,为了躲老虎,他俩还在树上待了一整夜。
第二天送她回家,夜芸见到他可喜欢了,想留他在家里多住一阵子,但他执意要走。走的时候,小夜颜舍不得,非拉着他要他答应以后娶她……
对她的惊讶,慕凌苍并不意外,甚至对她勾起薄唇,露出稀世般的笑容。
那笑别提多好看了,而且笑中带着深意,好似在嘲讽她傻一样。
祁曜看着他们‘眉目传情’,有些被忽视的感觉,随即轻咳了一声,“咳!”
夜颜赶紧低下头。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脸蛋涨得又红又烫。
这什么狗屎猿粪?她千方百计勾引的男人居然就是当年喊着要以身相许的少年……
难怪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不但没杀她,甚至还默认她留在魂殿中。
回想起这段时间与他之间的交往,包括他对她各种保护及照料,她现在总算想明白了……
等等!
她偷偷朝慕凌苍瞄了一眼,脑门有些黑。
如果这男人早就认出她了,那她千方百计勾引他的事……
该不会他是故意装高冷,就等着她献身吧?
此刻此刻的她,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思绪完全乱套了。就连祁曜和慕凌苍后面说的话,她几乎都没听进去。
如果不是他俩在场,她恐怕会找面墙,直接把自己撞死过去!
祁曜也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你们且先回去,至于夜芸的事,以后不可再向他人提起。丞相那里,要不要认他为父,夜颜你自己决定,朕就不掺合了。”
诸葛昌明虽然说得动情动理,可夜芸没出现之前,他也不能只信他一面之词。
说到底,他也是不信夜芸会委身诸葛昌明的。
那样一个清高的女子,想当初荣国太子那般追求她,而她都不为所动,区区一个诸葛昌明,她能看上他哪点?
只是,这种事也说不准。
再看一眼对面姿色绝丽的女子,他眉头微微挑起。
当初的荣国太子已登基为皇,且明年会来天秦国参见五年一度的缔盟宴。
若是他得知夜芸有一女……
…。
这一夜,对夜颜来说,真是热闹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魂殿的马车,她心里都还乱糟糟的。
不是因为诸葛昌明大闹的这出戏码,也不是嘉和王和三公主临走时对她的恨意,而是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这个男人。
只有老天知道,她心里是有多别扭。
当年她才四五岁,离现在十多年,脑子里只记得他们相识的经过,可对那个少年的模样,真有些模糊了。而且时隔多年,他也有变化,她是真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少年。
要是知道,她哪需要费尽心思去勾引他啊!
其实这些都不叫问题,真正让她心里烦乱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已经不在人世……
她现在是借用她的身体,如果这事被他知道,他会不会以为是她杀了那个小丫头,然后为了给那小丫头报仇把她给杀了?
“想什么?”
没有光线的马车内,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夜颜受惊般的挺直背,“啊……没、没什么……”
她压根就不知道,慕凌苍将她所有的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瞧着她受惊的慌色,他语气冷硬起来,“谁让你坐那么远的?”
夜颜这才发现,自己挨着马车壁,就差缩成一团了。
可她现在真不敢同他太亲近!
不是心虚,是真虚!
就凭他还记得当年的小女孩,甚至在认出她以后给予了这么多的照顾,她就可以断定,要是他知道她也是个冒牌货,估计他比诸葛昌明还想弄死她……
“王爷,我热,还是离你远些好……”
“热?”
男人不满的皱起眉,伸长手臂将她抓住,直接一扯将她拉到了他腿上。
“啊!”夜颜下意识尖叫。
“闭嘴!”察觉到她不愿意让他碰,慕凌苍冷声喝道。大手在她后背摸到汗湿的痕迹,他更是不解中带着少有怒气,“做何亏心事了?”
“我……”感受到他言语的威压,夜颜赶紧对他嘟嘴装可怜,“王爷,人家在宫里被吓到了。”
“吓到?本王怎没看出来?”
“王爷,人家是反应迟钝,现在才开始害怕嘛。”夜颜知道自己躲不掉,干脆跨坐在他大腿上,然后安静的趴在他胸膛上。
黑暗中,男人盯着她无辜又柔弱的样子,薄唇抿了又抿。
尽管知道她言不由衷,可对她如猫儿般乖顺的样子,他心底那一处冷硬总会被她软化,身上冷冽的气息也会随之消失。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夜颜才抬起头来。
“王爷,你是不是很喜欢小时候的我?”
对她的提问,慕凌苍没应声,只是大手略显僵硬的抬起,手掌贴着她的脸颊,眸光一瞬不瞬的锁着她轻灵绝色的容颜。
他不说话,但夜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正准备再开口,突然听到他低沉反问,“为何要如此问?难道你们不是同一人?”
他背对着小窗,夜颜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低下头躲着他的眸光,“我只想知道你有多喜欢小时候的我,是不是我小的时候特别可爱,而现在的我特别讨人厌?”
覆在她脸颊上的大手捏到她下巴,微微抬起。
他的吻落下之际,只听他嗓音从薄唇中低喃溢出——
“本王只有一个女人!”
…
翌日,夜颜睡到晌午才起。
沈秀兰服侍她梳洗过后给她端来饭菜。
夜颜也不嫌被某人冷落,印象中,慕凌苍就一次早上睡在她身边,其他时候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至于吃饭的问题,她更没意见。
要是哪天对着他那张冰块脸吃饭,她怕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提昨晚被他如何压榨的事,一身酸痛外加满身很难消的痕迹,就当被某种动物咬的,跟他提‘精尽人亡’,只怕会被他活活捏死。
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比如说诸葛昌明找人暗杀她……
经历了昨晚,她对诸葛昌明更加提防。这老匹夫都敢跟慕凌苍撕破脸抢人了,甚至还闹到了皇上那里,试问,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她和诸葛昌明的事因为牵扯到嘉和王的婚事,所以她也不敢把实话说给皇上听。而皇上昨晚的态度尽管在帮她和慕凌苍,但也明明确确说了不干涉诸葛昌明认女儿的家务事。
这就等于默许了诸葛昌明可以接近她,她能不提防?
吃着沈秀兰为她精心准备的午饭,她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
填饱肚子后,她才朝沈秀兰问道,“沈姐,王爷呢?”
沈秀兰微笑回道,“王爷一早就去石屋练功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石屋。”
夜颜扯了扯嘴角,“嗯,我知道了。”
她真搞不懂,那石屋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能比得上她这里的温柔乡。
说他不在意她吧,她有什么事他都罩着,为了她还专门把永安侯府的沈姐叫来魂殿服侍她。
说他在意她吧,除了晚上那种激情外,别的时候她又感觉不到多少情意,反而觉得他就是那种办完事提上裤子就跑的那种人。
当然,她也不是抱怨。
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继续保持下去最好不过了。
别说谁离不开谁,更不要提情啊爱的,要不然等她想走的那一天,不知道又会增添多少烦恼。
“沈姐,丞相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夜小姐,您不用担心,王爷派人盯着呢。”知道她想问什么,沈秀兰主动安慰道。
“哦。”夜颜这才没继续问了。
“不过……”沈秀兰犹豫了一下,“听说嘉和王昨夜没回府,今早他府里的人四处寻找他也没见到他踪影。”
“啊?”夜颜惊诧的望着她,“那他是不是跑去丞相府找诸葛昌明闹事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沈秀兰摇头。
夜颜沉默起来。
昨晚祁司尘对她和诸葛昌明表现出来的恨意,她现在想起来是真有些后怕。不过魂殿这种地方,有皇上的爱将胡一永把守着,谅他也不敢来闹事。
说不定他会先去找诸葛昌明。
站在他的角度,他马上要娶‘假诸葛颜’,换做任何一个人提前知道真相,恐怕都得炸毛。
关键是,诸葛昌明做这些事都没跟他打过招呼,简直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中,她不信祁司尘不找诸葛昌明算账。
…
石屋里——
男人并未像往常一样打坐,盯着虚空的眸光涣散空洞,很明显的在发呆。
小羿送去午食,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小眉头忍不住蹙起,“王爷,夜小姐就在房里,您不用躲在这里单相思。”
他是真的不明白,明明王爷对夜小姐在意得很,却总是丢着夜小姐不管,然后自个儿躲着走神。
男人回过神,直接抛给他一记冷眼。
小羿绷着小脸很认真的说道,“王爷,您这样很容易让夜小姐误会的。听沈姨说,夜小姐方才也没吃多少东西,估计醒来没见到您,在生您的气呢。”
慕凌苍移开冷眸,唇角自嘲的上扬,“她是因为逃不开本王身边才寝食难安。”
小羿诧异,“怎会呢?夜小姐对您可是热情得很,她怎舍得离开您?”
对他的不信,慕凌苍并解释,只是盯着虚空的眸光再次黯下。
与其说他不知该如何留下她,不如说那个女人太过口是心非……
今早她又说梦话了……
见他神色异常悲凉,小羿忍不住揪心,“王爷,就算夜小姐口是心非,但她毕竟是您的女人。如果她要走,难道您真舍得放她走?您就不能主动留下她吗?”
留下她?
慕凌苍又勾起薄唇,无言的苦笑。
她梦呓中所说的那个地方是她真正的家,她若执意要回家,他如何留?
仅仅把她躯壳留下又有何用?
“王爷,小的劝您还是多去陪陪夜小姐吧,您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对谁都没好处。”小羿认真劝道。
大人的世界他还不懂,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时时刻刻跟对方在一起,把人丢在一旁,怎么舍得呢?
慕凌苍又沉闷的坐了片刻。
就在小羿以为他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突然离开圆台朝石屋外走去。
“王爷,您还没用膳呢!”小羿偷笑着,故意对着他背影喊道。
可是行走的男人就似没听到一般,很快消失在他视线中。
…
沈秀兰离开以后,夜颜无聊着,想着自己做的比基尼被某人扯烂了,干脆找出来补一补,顺便再给自己做几件换洗的内衣。
肚兜穿着虽然松敞,但她还是习惯了bra,再加上自己身体又处在发育的年纪,她肯定要对自己的胸好。免得以后上了年纪下垂过度,真的太影响美观了。
别人是习惯了,可她看着这时代的女人胸前的形状,讲真的,很别扭。再贵气的女人,胸前不挺拔,在她看来都少了一份气质,比如说张荞茵。
沈秀兰因为没生过孩子,稍微好点,但她每次总会忍不住往她胸口瞄。她都打算好了,等新内衣做好后,让她也拿两件去换着穿。
她弯着腰低着头在桌边裁布,听到脚步声进来,以为是沈秀兰,于是头也没抬的道,“沈姐,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没有要帮忙的事。”
来人没出声,她才觉得奇怪,这才抬起头,顿时有些诧异,“你不是练功吗?”
“做何?”男人沉着脸走近她,盯着桌上形状有些眼熟的布料,浓眉皱得紧紧的。
“没做何,就想做几件贴身衣服,天变冷了,肚兜穿着总觉得空荡荡的。”在他面前,她也没刻意避讳谈女儿家的东西。
再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了,遮遮掩掩的未免也太矫情了。再说了,那晚在药池勾引她,他也知道这东西的用途,何况最后他还亲自把比基尼给扯烂了。
“穿这些可自在?”慕凌苍用手勾起一块裁剪好的布,眸光幽深的落在她胸口上。
“这都是女人家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夜颜脸蛋一烫,踮起脚将布片抢到自己手中。要不是知道他晚上是个大禽兽,她真就信了他的一本正经。
“你身上哪样本王没见过?”慕凌苍也没抢回去,只是冷眸阴测测的睨着她。
“是,你都见过,里里外外都见完了,总行了吧!”夜颜没好气的瞪着他,自诩脸皮比城墙厚的她,此时此刻只觉得脸上就跟火烧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那种发烫的感觉,“王爷,你来到底是干嘛的?”
见她有撵人的意思,慕凌苍不但沉了脸,还撩开长袍往凳上一坐。
“本王回自己的卧房还要你同意?”
“呃……”他一句话堵得夜颜无力反驳。好吧,这是他大爷的地盘,他想在哪都没人管得了。
只是,当着他的面,她这些手工活肯定是做不下去的。也好在这家伙跟其他女人接触得少,对她做的这些东西并不是太稀奇,否则怕是会让他起疑。
毕竟胸罩这东西不属于这时代的产物。
把布料和针线全收进篓子里,她又把桌子擦了擦,重新摆好茶具。
还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
“王爷,喝水。”
“嗯。”慕凌苍也没客气,好似她如此体贴是理所应当般,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然后斜着眼角在她身上扫视,“怎不多休息?”
“我睡饱了呀。”夜颜虚虚一笑。
“可有哪里不适?”
“……”夜颜忍不住给了他一对白眼。
他好意思问这种问题?
哪里不适?
她全身连皮带骨都不适!
“想出去走走吗?”男人突然转移了话题。
“去哪走?”夜颜并不热情,以为他只想带她在魂殿里转转。
“本王乏闷想去外面看看,你可同去?”
夜颜盯着他没有表情的俊脸,有些意外。
“可以吗?你真愿意带我去街上逛逛?”顿了顿,她突然垂下眸子,有些犹豫,“可是我没银子,去逛街会不会太尴尬了?”
“本王像是吝啬之人?”男人冷眼剜着她,很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