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日陆丰那番表态,张越哪里不明白陆丰看不上明路上这一丁点功劳,当下便心领神会地笑道:“既然如此,你让陆公公好生休养,我办完事再来看他。”
“小张大人慢走!”
程九眼看张越出了院子,这才转过身来,匆匆回到了正屋。打起帘子一看,他就瞧见陆丰正盘腿坐在暖炕上慢吞吞地用银勺吃着燕窝粥,见着他进来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他早就习惯了这等情形,连忙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弯下腰站了。
“公公,小张大人已经走了。他说请公公好好歇息,回头再来探望您。”
虽说并不喜欢燕窝粥那种奇怪的味道,但如今宫中哪个大太监不在这上头用心讲究,陆丰自然不想被人耻笑了去。好容易皱眉吃干净了,他便随手把瓷盅往身旁的炕桌上一搁,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要咱家说,那些直系的功臣子弟谁也比不上他。做事情条条有理,而且从来没有恃宠拿大。这京师的事情他出面办再合适不过了,别看咱家这回是钦差,此地功臣贵人太多,吃了眼前亏却没意思。他除了皇上还有皇太孙撑腰,那靠山硬得不能再硬。他只要敬着咱家,咱家也不回给他亏吃,回头不和他争功就是。”
大明的正项税赋为夏税和秋粮,一年两征,都是收的实物。靖难之后十余年休养生息,再加上之前洪武朝打下的底子,因此各地的粮仓都塞得满满当当极其殷实,但凡遇到大灾,布政司便可直接下令州府赈济,旋即再上报朝廷,因此粮仓之事素来为重中之重。这回有监察御史上奏,朝廷更是派来了钦差,在人看来自然更是非同小可。
靠近金川门的太平仓乃是京师最大的一座粮仓,每逢夏税秋粮的完税之季,往粮仓送粮的大车往往会一直绵延到城外的外金川门码头。负责太平仓的大使官阶从九品,尽管在权贵满地走的京师不算什么,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却分外强横。
然而,这会儿尽管寒风料峭,这位大使跟着张越鞍前马后地伺候,却是出了满脑门子的油汗。当最后一座库房的大门徐徐关上,众人回到账房前头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上方才有了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有了些底气:“大人,卑职守太平仓也已经有十几年了,一直尽忠职守从不敢懈怠。这盗卖官粮的罪名决计是有人诬陷,请您务必明察秋毫!”
一直闷声不响的副使也连忙点头哈腰地附和道:“大人刚刚也看见了,所有粮仓都是满满当当,和账册上的数目完全一样,决计没有丝毫出入。”
张越并没有奢望在几个库房中走马观花察看一圈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因此听到这话自然丝毫不为所动。随手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见太平仓大使和副使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他便淡淡地说:“你们看守这粮仓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自然不会冤枉了好人。来人,封存历年账册带回去细细审查!”
“大人,这不合规矩!”那大使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油腻腻的额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且历年账册少说也有几箱子,没有一个月怎么也看不完。”
“本官乃是奉皇上钦命,封存账册天经地义。至于看账本的时间,本官自然有盘账的好手,别说一个月,就是两个月也得仔细盘查一遍。来人,封账!”
眼看张越手底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卒二话不说就冲进账房封账,大使和副使谁也不敢多言,面色都不太好看。一群杂役就更不用说了,个个贴墙跟垂手而立,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张越带着大批人押着一车账册呼啸而去,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大使和副大使方才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头那丝庆幸。刚刚那帮老老实实的杂役也各自窃窃私语了起来,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都说了是个雏儿,两位头儿这账本做得天衣无缝,他怎么可能查出来?”
“只要撑上个把月,到时候把这位瘟神送走了就完了。”
眼看顶头上司目光扫了过来,身材粗壮的杂役头目立刻喝令几个杂役将刚刚搬下来的那些东西重新整理好。在一群忙碌的身影中,一个古铜色脸庞的汉子随手将一个箱子往肩上一扛,扫了一眼那边露出得意洋洋表情的太平仓大使和副使,他不由在心里冷笑连连。
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来也没听说过张越的屠夫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