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清那孩子身份之后,徐氏自是将那几个沈家的护卫一一唤到了峥嵘堂询问一番。
待听了那些护卫们的话后,这才明白那孩子能逃出顺天府确实是有些造化。临淮侯沈家与许太后有亲,侯夫人许氏乃许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况她的两个儿子都都在顺天府城防中位居要职。献王入主金殿,沈家必定是要被拔除的一门。临淮侯府一门男丁皆被下狱,府中此时也只剩下妇孺,便是几个不满十岁的男童也都被带进了诏狱,现下生死未卜。
沈侯爷自知家门大祸临头,为保住血脉,便命几个跟他征战多年的部下带着长孙连夜逃离了顺天府一路向着关外奔去,这一路上生生躲过了几次追杀。便是那个一路上看顾沈冲的婢女也死在了路上,再加汉王大军屯守在北直隶,庐陵王军队则在北直隶外虎视眈眈。这一路,可谓历尽万险。刚到了庐陵城,原本以为能松一口气了,这孩子伤心惊吓之余便沉沉病倒。也是他性子十分倔强,路上受了寒凉也不吭声,只咬牙跟着这几个汉子一路奔波,直到了庐陵城才撑不住倒下了。
这几个汉子此时才慌了手脚,路上几次遇险,辎重财物早就丢的一干二净。此时又哪里寻些钱物给沈冲瞧病?恰巧遇到了溜出去玩耍的陈松与翟庭玉,又瞧着陈松衣着打扮不像是农户家的小子,只以为是殷实人家的孩子出来玩耍,便起了劫道的心思。又哪知,这捉来的孩子竟是霸陵侯世子裴邵竑的小舅子……
沈冲在第三日清醒过来,待明白自己处境之后,便挣扎着要来拜见徐氏。
服侍之人自然劝不住他,只得命人抬了软兜,将他带到了峥嵘堂。因他年纪尚小,也没什么避讳,软兜直接进了宴息处外方才停下。沈冲便被扶着进了宴息处。徐氏一早得闻此事,便等在屋内,此时见两个婢女扶着面色依旧惨白的沈冲走了进来,心里也是一阵发酸。她自来与沈二奶奶交好,临淮侯府也是常去串门,此时见原本机灵俊俏的小公子如今这般惨状,心下不禁唏嘘。又想着若她们未在事变之前离开顺天府,恐怕今日也是这般下场,对待沈冲便越发的好了起来。
见他进来,徐氏便忙命了方妈妈给他安置了迎枕,让他在炕桌对面依着迎枕坐下。
见他坐安稳又喘匀了气息,这才温声道,“世子可觉得舒坦些?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此时过来,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沈冲闻言,眼眶便有些发红,只哽咽道,“便是立时死了,也要来报答夫人大恩。”一边说着又用袖子擦了泪,自是挣扎着起来给徐氏并曲莲行了大礼,待磕了头后全身便没了力气,两个婢女都有些搀扶不住。
曲莲在一边瞧着,心中便有些感慨。
陈松也就比他小个一两岁,虽也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行事做派上就差的远了。
豪门贵胄之家虽多纨绔闲人,但是嫡长孙确实不会轻易马虎,承担着一族几十年的荣辱便是这一人。想到此处,又想着若是裴邵竑得知自己此时的念头,必又会得意的显摆他十岁上便已经跟着父亲去了校场,便是遇到此种情形必不会如这孩子一般狼狈。
那边徐氏正迭声的让方妈妈帮着将沈冲扶起来,又着了芳菲去端参茶。
不怪她此时大惊小怪,那沈冲的脸色比起刚进府时也好不了多少。待芳菲端了滚热的参茶来,服侍他喝了几口,他这才缓过神来,脸上也好看了许多。徐氏瞧着心惊,便着人将他又送回院子,一连的嘱咐他好好歇着。万事也等身体康复在做打算。
待沈冲回了院子,徐氏便又是一番唏嘘,道,“沈家祖上那是真正的开国辅臣,如今竟也落得这般下场。”曲莲只淡笑了一下,并未做声。开国辅臣又如何,金陵萧家几百年基业,历经两朝起复,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阖族被诛。大齐江山如今不过刚过百年,几代皇帝便杀了多少天下名族,便是当年的开国辅臣们,如今又有谁剩下了?
曲莲虽未开口,徐氏却兀自在那里说道,“……若不是侯爷当初有些反复,如今冲哥儿的姐姐,那个叫云姐儿的……”她还未说完,方妈妈便一声咳嗽,适时阻了她的话头。曲莲一愣,方才明白徐氏方才说了什么。
做着裴府的丫鬟时,曲莲便自那些小丫鬟口中得知,徐氏当初最为钟意的长媳人选便是沈世子的嫡长女,如今见了那沈冲,也不怪她还惦记着那位小姐。徐氏听方妈妈一声咳嗽,也回过神来,瞧着曲莲的神色便有些讪讪。屋里便有些尴尬起来,正巧此时芳菲撩了帘子进来,说是薛姨娘那里有些不舒服。
徐氏一听便沉了脸色,脱口道,“她怎就镇日里不舒服?打量这府里没人生过孩儿么?”一边说着,便又睇了曲莲一眼,见曲莲只垂着头也不做声,便有些泄气,只对曲莲道,“你且去瞧瞧她吧。”
曲莲便低头应是,带着染萃出了内室。
见那二人出了内室,方妈妈便叹了口气又劝道,“夫人何苦与大奶奶置气。眼看着大奶奶是个明白人,又能耐,侯爷与世子自也十分看重。如今这府里上下对她也十分服帖敬重,夫人这些时日不也觉得十分松快。您也与奴婢说起过,娶宗妇,不就为的贤德淑良,何苦在此时又与她这般挤兑。”
徐氏自知方才有些失态,却也不甘被方妈妈这般说道,只硬了声道,“既是宗妇,传宗接代更是大事。如今也大半年功夫了,期间竑哥儿也不是没有回来过。也都歇在她那里,如今连个丫鬟也没开过脸,子嗣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能不急么?”
方妈妈听了,自知她不过抹不下脸来,便也作罢,遂说起宋将军府里祭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