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打回瑞都的周帝唐天霄不爱听任何关于他的话,不愿提任何关于他的事。偶有提起被他听到的,他一改素日的宽和,重责之后赶出皇宫。
于是,这样的叛臣贼子,不提也罢。
而他……
自是也不会和唐天重比谁更痴情不悔情深似海了。
禁卫军大权,从那时候起也重新收归皇室,名义上由唐天祺统率,但不得太后或皇帝手谕,并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调防。
再看着始终跟在轿边的卓锐和陈材,可浅媚再无疑忌,却越发地困惑。
她忍不住问向卓锐:“喂,卓无用,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去大理寺?”
卓锐顿了顿身,惊讶地望她一眼,倒也没有推搪,踌躇片刻便低声道:“淑妃娘娘,昨晚你和看守的内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可浅媚问着,自己也在回思。
那内侍晓得她应该没事了,似乎在刻意讨好她,不仅告诉她杜贤妃认下了血燕之事,还提醒她小心沈皇后的报复……
当时,她劝他,小心祸从口出。
她甚至嘲笑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轿子里有点闷热,她掀开帘子的手已攒捏成拳,怒道:“有人害我?”
卓锐向前后随从张望了一眼,才紧贴着帘子很轻地说道:“别认下你没做的事。我想皇上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他只说这一句,便向前紧走几步,依旧和陈材并行,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他是唐天霄的心腹护卫,对他的心思也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居然没说皇上会护下她,只说……他不会袖手旁观。
难道以她与他的亲密,也不能让他给她一个保全她的承诺?
可浅媚心头突突直跳,猛想起耳闻目睹的唐天霄所行种种凉薄寡情之事,仿佛有一道寒意自脊柱上倾灌而下,要将人冻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
他会因为她而牺牲杜贤妃,又会因为什么而牺牲她?
她不解,并且猜不透。
只因他的权衡取舍,乃是帝王的权衡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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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格局自是不好和皇宫相比,廊庑虽是阔大,青墙朱柱已显陈旧,檐楹下的彩绘颜色早已模糊不清,应该还是当年南楚时的建筑,并不曾好好修葺过,不知是不是为了响应大周一统中原以来提倡的以俭治国。
小轿从大理寺朱色斑驳的左侧小门进去,绕过前堂一路往后行去,渐至一处小院,却连铁门也满是锈斑,院内一无花木,青砖铺墁的地面早已坑坑洼洼,砖缝间的杂草倒是长得旺盛。
临近后面那排青砖老屋前,有两株老槐张着枝丫直刺青天,其间唯一活动的生物,却是成群结队的乌鸦。
振翼肃肃,飞鸣哑哑,盘旋之际,如大片的乌云当头笼着,将天空遮得昏暗了,却觉屋前那半敞的木门更阴森了,恻恻如怪兽的大口,散着浓臭的血腥味,静候它的猎物自投罗网,一口噬尽,尸骨不留。
可浅媚心里直冒寒气,即便曾得了卓锐那语焉不明的事先警告,还是没来由地想起请君入瓮的故事。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所以她出了小轿,并没有顺着随行禁卫军的指示走向那阴森的青砖屋子,却站在轿前,抬眸望向院墙。
院墙剥落倾欹,上方的瓦楞有一块没一块,缝隙间长了许多细长挺拔的杂草,却也算不得很高。
她正转着念头时,卓锐忽然上前,一手搭到她的肩上,另一手却伸向前方,向她道:“淑妃娘娘,请!”
可浅媚试着欲往一侧稍避,便觉他的手上立时加大力道,竟将她的肩胛处紧紧扣住,连带把整只手臂都捏得在疼痛里失了力道。
她一惊,怒道:“卓无用,你也敢来落井下石?”
卓锐低头,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他低沉道:“淑妃,在下不敢。在下奉旨行事,也请淑妃……”
他的手执著而坚决地指向那扇木门。
木门被慢慢拉开,像怪兽慢慢张开的血盆大口,看得到闪着光泽的利齿,——屋里有人仗剑执戟,严阵以待。
奉旨行事……
可浅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那扇门。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又抚向那只荷包,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习惯性地抚摸原来在那个位置的长鞭,还是留恋着荷包里散着两人体息的同心发结。
昏沉的树影和鸦影下,荷包月白的锦面显得苍白无力,比翼鸟悠然而视的圆圆眼珠忽然之间变得暗昧而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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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青石板的门槛,灰沉沉的老屋子像一口铁锅黑压压地扣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