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7-5
李曜想到此处,心中无奈地自嘲:“别说你只问搞定一个区区潞州该怎么办,就算你问怎么把大唐起死回生,哥也可以给你大侃特侃说个三天三夜——当然,哥是不担责任的……问题是你李克恭同志不像那么有气势的人,有些建议,哥说了你也不明白其中道理,指不定一听之下就决定把哥的人头砍下当夜壶,那须不是耍的!”
李曜于是便垂下眼帘,轻声道:“两税之法,有利有弊,其中缘由,天下贤者俱知,然则至今不能改之,何以?愚以为不过‘入不敷出’一词而已。”
李克恭“哦”了一声,小眼睛着李曜,似乎等他继续说起。
李曜便道:“所谓入不敷出,便是说朝廷与郡县各级征收赋税,然则依旧供应不足,因此只能频繁地加税、加徭……如此百姓不能负担,只好逃亡。由于税制固定,逃亡越多,余者便更不能负担,只好也跟着逃亡。有百姓,便有一切;无百姓,便无一切。倘使天下人皆逃亡他处,大唐焉能续存?”
李克恭摸了摸胡子,眨巴了一下小眼睛,问:“原是此意?然则如何才有百姓?才多百姓?”
李曜答道:“百姓所求,无非安居乐业是也。欲安居,则需休养生息,尽量消弭兵事;欲乐业,则其言甚广,非是三言两语可以理清。”
李克恭听说关键在于不打仗,顿时就知道这事办不了,当下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今日便暂且不说也罢!……五郎,此番你立下大功,为我潞州消弭一场祸患,在危急之下,仍将军械送抵,除军械供应所应得,某再赏钱万贯,以为酬谢。”
李曜心中一喜,不过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昨日之事,还是潞帅平时管教得法,纵然有些小人挑唆生事,却仍有如李壮武这般忠义之士为节帅死战。某不过恰逢其会,节帅此奖,实是不敢克当。”
唐朝之时,官民之间不比“煌煌大清”,官与官相见,各自自称为“某”;官与民相见,也同样各自自称为“某”。这时的官员,就连“本官”都极少说起,哪怕身居相位,非到极端情况下,也少有自称“本相”的。
李克恭笑着摆手:“五郎稍安勿躁,且听某说完。”他轻咳一声,道:“某闻令尊曾云,贵铁坊产量进些时日已然大增,而这其中,五郎你出力甚多。并帅河东之处,有军器监,不论人数,还是作坊大小,均十倍于贵铁坊,然则产量却反而犹有不及……五郎既有大才,不知可有心去河东谋一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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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心中有事,面色不免沉重,回到客栈之时,卢三还以为出了什么坏事,连忙上前探寻,哪知李曜告诉他的都是好消息:货款两清,万贯赏赐。卢三不禁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为何郎君这般神色。
李曜没有将李克恭的邀请告诉卢三,是因为自己有些难以决断。
去太原,这倒是李曜之前就打定主意的事,但那是因为李曜觉得自己对天下大势毫无影响力,去太原那地方,至少可能保得住一世平安。但是眼下李克恭竟然提出这样一个邀请,李曜却是有些犹豫了。
按照历史大势,李克用的沙陀集团最终是击败了朱温的汴梁集团成为五代最终的胜利者,不过李克用自己没有取胜,李存勖暂时胜利,但没保住胜利果实,而后经过历代数十载变乱,最终是赵匡胤开创了宋朝,结束动乱……只可惜,宋朝再富庶,却始终无力在军事和政治上达到唐朝对周边各国的威慑力,汉人天下始终被北地胡虏压制,雄风不再。
如果可以,李曜其实更愿意帮助大唐重振雄风,只是……还是那句话,他现在根本不够这个格。
叹了口气,李曜转头对卢三道:“待会儿,节帅府会送来赏赐的钱帛,届时你拿五千贯,陪王燕然去一趟凶肆,买下棺木石椁等物回来安置,我们明早就走。”
卢三微微有些惊讶,但郎君自是郎君,郎君既然决定,他便照办就是,于是点了点头:“郎君但可放心,卢三省得。”
李曜回到房中,踱步片刻,走到书案边摊纸研墨,沙沙沙沙不知写些什么。李曜所住客栈,是潞州城中最好的几家之一,商队其余人等自然不会安置在此。他的纸笔是随商队带着的,以方便每日写下日记。
今天李曜因为李克恭的一番话,对唐末经济颇有思索,打算顺手记下。至于今后这些文字是否有用,是否无用,他此刻却也懒得去想。更不会预料到,这些稿件日后会被整理成后世赫赫有名的《圣宗百论》。
今日李曜所写,题目为《大唐财赋制度论》。题目较大,但李曜着笔之处,主要却是安史之乱以后。
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一个分界点,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的经济随之遭到很大破坏,因此朝廷开始着手整理财赋制度。具体手段譬如在均田制与租庸调制受到破坏的情况下,开始实行两税法,按照后世的专业术语来说,这标志着封建经济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同时,在这一时期帝国南方的经济迅速发展,并最终超过北方,成为全国经济的重心所在。
安史之乱发生后,朝廷财政无疑十分窘迫。一方面是战争中消耗了大量的物资,而另一方面,则是方镇割据局面的加剧,使中央政府直接掌握的地区不断缩小。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先后任用第五琦、刘晏等人整顿赋税制度,来挽救财政危机。
刘晏此人,可谓唐朝“经济学大家”,他的理财,主要有三个内容。一是改进遭运,二是改革盐政,三是施行常平法。
刘晏的理财方案一步步实施,对李唐朝廷后期的经济起到一定的挽救作用,对寻常百姓也在客观上有不少好处,所以当时有人把他与管仲、萧何等古之名相并论。
另外值得一提的经济改革,也就是杨炎的两税法了。杨炎,字公南,凤翔(陕西凤朔)人,唐德宗时的宰相,也是唐代的著名理财家。在他主持下,改变了过去的租庸调制为两税法,这不仅是唐代,也是整个中国封建社会中赋税制度上的一件大事情。
从古至今,任何制度的出台都有其历史背景,两税法亦然,其实行的历史背景是:均田制的破坏、地主大土地所有制的发展、安史之乱的后果影响、农民起义的推动。
唐朝建立后,由于对土地兼并限制不严,贵族、官僚和地主便不断兼并农民的土地。到玄宗时期,一方面因为商品经济日益发展,从事兼并的富商大贾愈来愈多;另一方面,官僚集团也空前膨胀,如62年(贞观六年),唐朝文武官员仅有642人,至75年(开元二十五年)发展到00多人,比以前增加近三十倍。因此,那时“兼并之弊,有逾于汉成、哀之间”。
由于土地向各个层次的地主手里集中,朝廷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少,这样就难以维持对农民的授田了。后世出土的唐代敦煌户籍残卷证明,从武则天到玄宗时期,农民受田的数额已愈来愈少。这说明从武则天以后,均田制度的破坏已经很严重了。
而在安史之乱以后,贫富分化就更加悬殊,“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那个时候,官府、皇室、官僚、豪富以至寺院,都拥有大小不一、数量不等的田庄。在各类田庄中,谷物生产都占主要地位。规模较大的田庄,还多有莱圃、果园、茶园、榨油、酿造、纺织等农副业和手工业生产。许多官僚大地主的田庄,还修筑楼台亭阁,点缀奇花异石,所以这种地方,既是一个生产所在,同时也是供田庄主玩赏的处所。而田庄内的生产者,主要是庄客和雇农。庄客也叫做“庄户”、“客户”,或简称为“客”,他们是田庄里的主要劳动力,也就是所谓生产者。地主阶层的疯狂兼并,迫使大量均田户纷纷破产流亡,这些破产的农民,就是庄客的主要来源。田庄主对庄客的剥削,上等田每亩收租一石,中等田收租五斗,租额占收获量的五成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