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实在犟不过她这张利嘴,便道:“那便去取笔墨吧。”
外祖父家后花园比之方府情致只浓不淡,处处苍劲广袤,视野极佳,作画是最好,这天日头大,我特意挑在一柳树下乘阴,她们几个各做姿态。我比量一下,提笔便开始画,将近大半个时辰,花奴实在站不住便哼唧道:“小姐,你画完没呀,我脖子都僵了。”
我轻笑道:“是你嚷嚷着要画的,可得忍住了呵。”
这时身后突然听见一声道:“你家小姐分明早就画完,故意在这儿戏耍你们罢了。”
我抬头过去,正是卫离哥哥。
花奴听了,忙甩了甩脖子,跑过来一看,果然早就画好,墨都干了大半,我只在那里提笔假装画画,唬了她们一会,花奴嗔道:“小姐!你怎么还会使坏了?”
我看向卫离道:“卫离哥哥才是,站在别人身后,也不言语一声,倒叫我吓了一跳。”
卫离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我的画,道:“你的画工是炉火纯青了,什么时候给我也画一幅丹青吧。”
我一歪头,道:“何不就现在呢?”
他略一沉吟道:“怕你会觉得疲乏。”
我示意渠侬收拾一下画稿,新铺上一张宣纸,只叫他站到一株梅树下,晚春梅花已落尽,徒生了淡淡新叶。
我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不由得想到小时候,也曾为他画过一幅丹青,只是那时歪歪扭扭的笔迹,不成形状,亏他也肯收着。
“你还记得么?”他站在梅花树下看着我,问道:“小时候我与你,绮妹,还有华智,寒冬腊月的时候,也是在这株红梅下。”
我一壁作画,一壁笑答:“记得啊,那时,绮姐姐扮媒人,姐姐扮母亲,我扮新娘,你扮新郎,在这株梅树下拜天地高堂,大雪铺地,我们俩跪湿了衣裳,跟着伺候的奴婢都挨了骂。”
卫离嘴角噙笑,不再言语。我便也只静静的作我的画,我与他自幼一起玩耍,自是与别的兄弟更亲近些。
我问道:“哥哥今年满二十了吧?舅母没有为你提亲事吗?”
他道:“确实与我提起过,不过我想着男儿要先建功立业,再成家室罢。”
我点点头,道:“原该是如此,不过家里有个人照顾你也是极好的。”忽的一个念头跳了出来,便笑道:“若哪天卫离哥哥想成亲了,我倒可以给你介绍一人。”
“你这侯门之女怎么还干起红娘的勾当了?”他笑道:“不过我倒是愿闻其详。”
我笑道:“都督同知刘綎之女,刘蓁。”
他回忆了一下,道:“刘将军我知道,刘蓁?便是你小时候那个玩伴?和你一起剪了祖父弓弦的那个丫头?”
我苦笑道:“表哥对这些事倒是记得清楚。”
他道:“你自幼淘气的像个男孩子,我还好奇姑姑是怎么管教你的,如今才成了这女儿模样。”
我瞥了他一眼道:“孩子有哪个不淘气的,你看着升儿那么懂事,背地里和小厮厮混起来还不知是怎么闹腾呢。”
说完,我正好收了笔,对他道:“画完了,你来看看好不好。”
他闻言走过来,细细观看一番后,赞道:“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犹在,人来鸟不惊。你的画,果真是好的。”
说罢,他叫小厮收了起来,自己却赖在我这桌边不走,对我道:“一向是你画别人,今日我为你画一副可好?”
我想了想道:“那今日便拖赖你了,不过你若画得不好我可不应。”
他含笑道:“你放心,我的画工虽不如你,但至少还能辨认。”
我知他是在笑我之前给他画的那幅,啐道:“我可是极挑剔的。”
他叫我也站在那株梅花树下,看着我,出神了好一会儿。
我忍不住催促,他提笔开画,也不抬头,只对我道:“你过来坐着罢。”
我问他:“哪有画师不看着人的?”
他静默不语,我便好奇的走过去,看着他一笔一笔落下,倒也十分像我。
画完后,我拿过来端详,问道:“我竟不知你也有这能力,只看一眼便能画得这样仔细。”
他道:“其实是没有的。”
“嗯?”
他轻笑:“没什么,祖父差不多回府了,我先去了。”
我送卫离哥哥离开,吩咐下人把这一摊乱糟糟的收拾好,唤道:“花奴,帮我把这两张画拿去裱起来。”
我正拿着卫离哥哥送我的丹青端详,花奴竟没声响,我回头寻到:“花奴?”
我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她的影子,问道:“花奴呢?”
渠侬四处张望,对我道:“好像刚才就不见了。”
我想到前两天的事,心里一沉,对渠侬嘱咐道:“你别声张,去后角门蹲一会,如瞧见她把她给我揪回房里,在我回去之前再不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