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嘶嘶声中熄灭,升起一股白烟。“事情不见得都像你们精灵认为的一样简单,只有黑与白。
法师救了我们很多次。我开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认我觉得这比盲目的信仰更容易使人相信!”
“你们精灵?!”罗拉娜大叫。“你的口气听起来还真像个人类!
坦塞勒斯,你体内留着的精灵血统,比你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
你以前说留胡子不是为了掩饰你的血统,我相信你。
但现在我不敢确定了。我身处在人类之中已经够久,够了解他们对精灵的看法了!
我为我是精灵而感到骄傲。
但你不是!你感到羞耻!为什么?因为你爱上的那个人类女子,她叫什么来着?艾拉?“
“闭嘴,罗拉娜!”罗伯特大吼道。
罗伯特再也不愿想起那段已久的往事,他只想过好现在,珍惜眼前的人与物。
他愤怒地把一只火把丢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门口的精灵女子。
“如果你想要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许是个帕拉丁的牧师,但他也是个男人——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我每天都只听到你说——”
他开始捏着嗓子学起她的声音,用怪异的腔调道:“‘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问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听伊力斯坦的话,罗伯特——”
“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罗拉娜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我敬爱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见过最体贴,也最有智慧的人。
他乐于牺牲自己,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但我所爱的只有一个,我只爱过一个人,虽然我开始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里曾说过,我的行为幼稚得像个小女孩,所以最好赶快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半精灵罗伯特。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看过死亡,也目睹了无数的苦难。我从没有如此害怕过!
我学习如何战斗,如何去杀死我的敌人。每件事都让我感到无比的难过与挣扎,直到麻木为止。
但让我更难过的是看见你依然保持着清澈的眼神。“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罗拉娜。”罗伯特静静地说着。
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升起,虽然不是满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让罗伯特看见在罗拉娜的大眼中滚动着的泪水。
他伸出了手想搂着她,但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你也许从不这样认为。”她忿忿不平地说。“但你显然有意要让我们这样想!”
她对他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从墙上抓下一支火把,走进索巴丁王国的黑暗通道中。
罗伯特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她那晶蜜色的头发反射着火光,看着她婀娜多姿,有如故乡白杨树般的身影渐行渐远。
罗伯特站了一阵子,看着她的背影,搔着在坎德拉——没有其他精灵长得出的浓密红胡子。
他思考着罗拉娜的最后几句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艾拉。
想起她蓬松的黑色卷发,她暴躁、刚愎自用的个性,和她健壮、轻盈的、为了成为女剑客而锻炼出来的身体。
然而这幅图像随即慢慢消失,被一双清澈、冷静的精灵双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声响回荡在群山中。移动巨大石门的机关开始启动,让石门慢慢地关闭起来。
罗伯特看着它关上,决定不要进去。
“关在墓穴里。”他笑着想起史东的话,但他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一股寒意。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看着那扇沉重的石门拦阻在他和罗拉娜之间。
石门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关了起来。这片山壁变得冰冷,毫无生物的气息。
罗伯特叹了一口气,拉紧斗篷,向着森林走去。即使睡在雪地里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多了。
前往塔西斯前必经的灰烬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层层积雪下。
边走边想着日后的旅程,罗伯特抬头看着夜空。
它闪着美丽的星光,但两个空洞遮掩了原本无假的美丽,罗德利斯所说的两个失踪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我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空洞。
在和罗拉娜的激烈争执后,罗伯特几乎为可以开始接下来的旅程感到高兴。
每个人都同意要离开,他知道这群朋友们并不觉得在难民间能找到归宿。
这趟旅程的准备工作让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可以告诉自己不在乎罗拉娜躲着他。
在旅程之初,天气让大伙都感到很愉快,几乎有回到了秋天的感觉。
阳光照耀着大地,驱赶了所有的寒意。只有罗德利斯仍披着最厚重的斗蓬。
刚开始横越平原的北边时,大伙儿都十分愉悦地彼此调侃着、喀闹着,谈着过去以往居住在维洛时的趣事。
没有人提起最近所经历的种种黑暗、邪恶的事,仿佛在眼前光明的远景之下,他们可以用意志力让相同的事情不再发生。
夜晚,伊力斯坦总会在营火旁解说着他刚从随身携带的白金碟上所学习的新知识。
他的故事温暖了空虚的心灵,也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即使是罗伯特,花了一辈子所寻找的真实信仰如今出现眼前,他却反而用更挑剔的态度验证着。
也开始觉得它确实值得相信。
他试着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碍了他——每当他望向罗拉娜的时候,他的内心便明白是什么在阻挡着他。
直到他解决自己内心的挣扎为止,他体内不停交战着的人类与精灵的血统是不会让他安静下来的。
只有罗德利斯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那些快乐的谈笑、嬉闹与营火旁的聊天都与他无关。
法师整天都研读着他的法术书。
如果被打搅了,他便会恶言相向。晚餐之后(他吃得很少)。
他会自己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看着夜空,那两个空虚的空洞,反射在他沙漏般深邃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