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方铭父亲“顾念乡亲”,所以这吏房经承做得很稳,太太平平到老,到老时理所当然的把方铭送到了吏房办差,几代钻营传承,这方铭当真是精明无比,一身本事,加上几代积攒下来的人脉情面都在,在他父亲交卸经承后的五年,就众望所归的坐上这吏房经承位置。
如今这方铭已经五十三了,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吏房经承,伺候了五位知县老爷,在这怀仁县内当真是根深蒂固,说一不二,到了现在,知县私下里还要称呼做老先生,至于师爷之流,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对待,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大体以这方经承的意思为准。
若不去求什么功名富贵,方铭这辈子也算圆满,可他却有两桩不如意处,一是别处县城方家这等除却士绅之外就是第一等了,可在怀仁县内却有郑巡检郑家这等豪强,卫所武家也是勾结地方胡乱伸手,让县里的顶尖人物做事很不快意,第二个不如意处就是方家三代单传下来,这一代还是独苗名叫方炎,女儿倒是有三四个。
光是单传也罢了,如今这方炎也三十几岁年纪,算是有惊无险的养大,但这方炎却被从小娇惯,不但没有父祖那般的精明能干,却沉溺酒色,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掏空了身子,到现在虽有妻妾数人,却一个子女也无,自家也体弱多病,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每当念叨起这个,人前风光的方大老爷就唉声叹气,虽说已经过继了本家一个侄孙来做本家孙儿,可这差了几层,毕竟不贴心,女儿女婿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家产,不知道将来会成什么样子。
“只能趁着能动的时候多置办些,免得走后子女没得分。”方铭在亲信面前常这么无奈的念叨。
至于外人讥笑“几辈做事不积德,现在有了报应”,以及“老方如今太不体面,大家好歹也是在衙门里做事的,怎么和没见过银子的副役白身一般”这类,方铭也不是没听说过,可他也不在意了,而且能说出这话的几位,倒也不怎么怕他在意。
......
以往杨守文来求见方铭的时候,往往要等上半个时辰,即便方大老爷无客也是如此,双方地位差的太远,没什么礼数要讲,至于杨家妹子做小的事,那是方大老爷赏脸,别真以为自家是亲戚。
不过这次求见,杨守文却立刻被喊了进来,客厅里几根蜡烛点燃,颇为明亮,方铭正端坐在太师椅那边闭目沉思,外面仆役通传了之后放杨守文进来,这方铭依旧没有睁眼的意思,倒是杨守文轻手轻脚的凑过来。
正在这时候,却从宅内某处传来了哭闹声,还有什么被摔打,尽管隐隐约约,却在这安静夜间听得清楚。
杨守文低头站着,神色如常,只做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却在计较,那方炎这名字是因为命中缺火才起的,但这人却是个虚火旺盛的,嗜好不光在女人身上,据说还喜欢玩清秀小倌,这方炎的婆娘又是上一位刑房管年的闺女,脾气很大,为这个事打闹不停。
这喧闹声让太师椅内的方铭端不住了,他那好似富家翁般的胖圆脸庞阴沉了下来,没好气的冷哼了声,睁开眼看着方铭说道:“你看你做的好事,事先把胸脯拍的山响,还安排什么里应外合,还什么插翅虎,在边关也横行的,就全被两个半大小子灭了,还让他们太太平平回来了,栾千户可是带着银子来的,又带着银子走的,你让老夫这脸面摆在何处!”
壮班副头杨守文腰弯的更低,谄媚着解释说道:“方爷,栾千户也是想捡个便宜,这批货他最多也就出八百两银子,可这俩小子带回来的银子远不止八百两,守文我安排人去搜过那插翅虎的贼窝,藏着的东西被人挖了,说不准就是那俩小子干的,方爷您想,插翅虎做了这些案子,手里存着的恐怕不是个小数啊!”
方铭眼睛眯了下,却没有继续说话,杨守文又是说道:“您老也听到消息了,这小子在郑家集做成了几笔好生意,赚了十倍十几倍,这一来一回,手里可不止八百两。”
看着方铭略有倾听的态度,杨守文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伙都猜,他们从郑家集回来,十有八九是把达川号藏的银子挖出来了!”